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刚走近会堂，三人就被妖力余波震退了两步。
“下这么狠的手，还得是林姐姐……”
楚尤三步并做两步推开门闯了进去，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有威严，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就大喊了一句。
“别打了！”
他还未睁眼就觉得有一阵强风扑在脸上，停在原地忘了动弹，林舒见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闪身到他面前，衣袖一甩挡了这一击，是她捡的那只狐狸出的手，应该是没分清敌友。
“别对他动手，自己人。”
“对不住……”楚尤睁眼就看见他低头表示抱歉，倒是懂礼。
那狐狸是棕发，这种毛色的狐狸血统低下，怪不得那群老东西比看到黎聿还生气。
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立在发间，看的楚尤心里也跟着痒，又联想到了黎聿雪白色的狐耳，他趁对方不休息摸过一次，然后手就被打回去了。
黎聿和楚和慢他一步进来，黑狐刚好抬头，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视线落在那狐狸脸上的瞬间，齐齐僵在原地。
那是一张和黎聿有五分像的脸，应该是狐族那位棕发继承人，楚尤这回是真明白了，为什么众家主看到后会那么生气，狐帝的两个孩子全被带到自己家了，吃自家的喝自家的，还要当爷一样供起来，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
“这事没得商量，婚期就在下月，狐帝我派人去请。”林舒全然不顾众家主越来越黑的脸色，牵起那只狐狸的手就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你若敢嫁他，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林父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林舒扔了过去，她却动也不动，楚尤率先反应过来，把林舒朝自己这边拽，茶杯砸到他脚边，碎了一地。
“林家没了我还撑得下去？”她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没给林父留半分面子，但也没说错，林家如今确实是靠她撑着，家里的几个男人除了花钱没别的用处。
林父气的脸色铁青，指着林舒的手抖了半天，他却连一个反驳的字都憋不出来。
“林家主着什么急，又没说一定要阿舒来嫁。”
偌大的会堂陷入死寂，谁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就如同谁也不觉得一个男人会甘心入赘。
“黎钰！你给我闭嘴。”
明知道林舒喊的是谁，黎聿还是恍惚了一瞬，楚尤和楚和的神情也有些呆呆的。
“你什么意思？”林父明知故问，他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但也没多好听。
“她不能嫁，我嫁就是了。”黎钰语气平静，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没等林舒说什么，林父就答应了，还破天荒对着黎钰笑了一下，狐帝继承人入赘狼族，说出去那老狐狸的脸都要被丢尽了，而他只需要付出女儿的婚姻，多好的买卖。
林舒明白他的心思，她原是不愿意嫁人的，但也不愿意自己被林父利用，更不愿意黎钰为了自己被人戳脊梁骨。
她还想说些什么来抗议，袖中那只和自己相握着的手却紧了紧力道，林舒转头看过去，对上黎钰温柔的目光。
她看见黎钰的嘴唇动了动，没听到什么声音。
“走吧。”黎钰对她做了个口型，牵着她的手离开会堂。
剩下的人也很快散了，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林舒在会堂和众家主叫板的事被楚尤和楚和反复拿出来提，吵的人耳朵痛，以至于林舒一看到他们就烦，想给他们从院子里扔出去，黎聿和黎钰倒是一直没说过话，只是偶尔看到对方时，目光会多停留一会儿，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无话可说。
时间稍纵即逝，吵吵闹闹了小半个月，楚尤他们终于收到了大婚的请柬，这意味着婚期将近。
大婚当日，楚尤一早就把黎聿叫醒，穿戴整齐后，拉着迷迷糊糊的小狐狸就跑去了林舒的宅子。
街上铺满了红毯，应是才铺好没多久，上面没落多少雪，路边还有发喜糖的下人，楚尤挑了几个黎聿喜欢吃的剥开喂给他，后者凭借着本能张开嘴，一直到了林府，嘴里还有甜味。
黎聿坐在原地闭着眼睛休息，楚尤在一边给他剥瓜子。
不多时，狐帝也到了，他和黎聿的长相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甚至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都如出一辙，不愧是亲父子。
狐帝经过他们时侧目看了一眼，他目光扫过端坐在桌前的黎聿时明显愣了一下，神情复杂，楚尤分不清是什么，总归不是厌恶，但也没有半分喜悦。
外面迎亲队锣鼓唢呐声越来越清晰，楚尤激动地晃着黎聿的肩膀，把他叫醒。
“来了来了！”
黎聿被他晃地头晕，刚一睁眼就看到了正中央站着的那对新人，女子仪态端庄，笑容却明媚张扬，男子身姿挺拔，却笑颜如花，说不出的般配，说不出的俊美。
“这婚服好精致，林姐姐的手艺不错啊。”楚尤的声音让黎聿回了回神，他这才去看那两人身上的嫁衣。
针脚细密，金丝穿插在红线间，奢华又内敛，不**份，又不显得高调。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礼官剩下的话被信号弹声遮过，林舒和黎钰先后抬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坐在首位上的狐帝终于开口。
“入赘？真当我狐族软弱可欺？”他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钉死在那，连围观者都成了十恶不赦，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只有那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是真心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父坐在他身侧气的呼吸不畅，外面的打斗声传进来，屋子里不断有人拔剑冲出去，余下的人坐在原地无声对峙。
气氛僵到了极点，林舒忍不了了，扔下手里的绣球就要去里屋取剑，黎钰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我跟你一起去。”
“跟我一起去？你帮谁？”狼族还是狐族？林舒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这个时候他哪个都不能选，选狐族，林父还在一边看着，他们必定会分开，选狼族，狐帝也在一边看着，他这种行为无异于判族。
左右为难，前后夹击，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我帮你。”
狐帝嗤笑一声，终于出手了，他拿起手边的茶杯砸在黎钰膝弯处，看他踉跄着半跪在地上，瓷杯落地，滚了几圈后停在黎聿桌前。
中间那对新人被定在原地，狐帝释放出的威压让他们不住地头皮发麻，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突然，林舒悬在头顶的巨石好像被人搬开，那股威压消失了，她反应过来后拉起身边的人，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向狐帝，对方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身上。
“本以为这个时候你们都该入洞房了，怎么还在这站着？”族长越过门槛，故意忽略首位上的狐帝，自顾自地说着。
“刚才跪着做什么？拜天地吗。”他说这话时一直盯着礼官，对方会意，接着刚才的断句继续婚礼。
“夫妻……”
“闭嘴！”狐帝自看见他开始脸色就一直黑着，他最看不得的就是楚修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那副样子。
“这是谁的地盘，我想你应该清楚。”楚修的语气谈不上不好，但话里话外都是警告。
“莽夫一个还讲上道理了。”狐帝把手扣在桌沿下，稍一用力就掀飞了桌子，楚修不躲不闪，待桌子飞至眼前后一拳迎了上去，木板应声碎裂一地。
狐帝目光一滞，等他回神时，楚修的拳头距他只有一尺远了，他这才慌忙抬手去挡，两人的胳膊撞在一起，虽隔着衣料，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楚修的胳膊很凉，狼族生于北方，同受极寒温度的其他族人应该也是如此，狐帝最讨厌这种感觉，毫无温度的感觉，毫无生机的感觉。
他讨厌的一切好像都来源于楚修，想到这，他格挡的动作更加用力，挡开楚修后，他后退几步，几乎就要挨着身后的墙。
外面打斗的声音又热闹起来，铺天盖地的喊声震得黎聿耳膜生疼，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狐耳上却覆上了一双手，噪音被隔开，他回头，正对上楚尤那双含着笑的眼睛。
楚修和狐帝又重新打在一起，从屋里打到屋外，楚和趁机去叫人来支援，余下的人出门应付打过来的狐妖。
楚尤翻身上了房顶，掀了几片屋瓦，一片片砸出尖来，对准下面的人就扔了过去，他不能使妖力，闯进人群只能是送死，黎聿和黎钰是皇脉，对别的狐妖有一定的压制作用，一左一右守在林舒身边，配合着她出手。
他们不曾一起并肩作战过，三人的配合可以说是错漏百出，很快被人钻了空子，楚尤在屋顶上死死盯着下面的局势，他看到黎聿被人围住后，心立马就揪了起来，周围的瓦片早已被掀地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那群人轮番上阵，挨个和黎聿过招，剩下的人依旧围成一圈，这架势应该是想耗死他，楚尤看着他侧脸溅上的几滴血渍暗骂了一句“阴险小人”。
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三两下跳到另一边房顶，等他再次回头看过去时，下面的一切都被一片妖雾遮住了，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
雪还下着，一片片落在他肩头，融成水，又一点点沁向他胸口，楚尤手里还捏着瓦片，妖雾久久不散，他心也凉了个透。
援军久等不到，他跳下房顶，冲进雾里，那一瞬间，大脑放空。
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面前躺了一地的人，他目光所及，没有一个站着的。
楚尤蹲下身子探了探一个人的鼻息，还活着，他以为是昏过去了，想收回手，那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吓了他一跳。
“阿珍……”楚尤见他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心下了然，是幻境，狐帝设下的魅惑幻境，中此招数的人，意识会进入一个虚拟世界，见到自己心仪的人，狐帝会趁此窥查中招者的精神世界，化形，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甚是阴险，不过这招数也有弊端，没有心悦之人的人是不受影响的。
楚尤抽回手，在雾气里胡乱走，嘴里不断喊着黎聿的名字，他倒是不怕这妖雾，就怕黎聿有喜欢的人，虽然明知道这不可能。
“阿聿……”
正前方有一道熟悉的影子，应该是受了伤，摇摇欲坠，楚尤踹开脚边堆着的人冲过去，正巧那人倒下，一头栽进自己怀里。
他拽着怀里人的后领把他拉开一些，不出所料，正是黎聿，楚尤摸了摸他微微有些冰凉的脸，捂不热，于是又去低头去捂他的手，黎聿始终不发一言。
楚尤正觉得不对，看到自己的手后猛然反应过来，干净的……
他又抬头去看黎聿的脸，也是干净的……
怎么会……
这不是真的黎聿，既然不是真的，那就是证明他中了幻境。
楚尤脸上的血色褪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黎聿存的是什么心思，一直以来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无意识地偏心，都是源自于自己对他的……爱慕？
他突然回想起来，明明自己知道狼狐两族是死敌，为何还要捡他回来？当时的心情他也记不得了，只是看到黎聿小小一团窝在雪地里，就打心眼里觉得喜欢。
楚尤突然觉得恍然大悟，是了，是喜欢，初见时也是这样，一见倾心。
是楚尤自己芳心暗许，非他不娶。
他用力推开面前的人，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既然这个“黎聿”不是真的，那他就只可能是狐帝了。
“狼族的长老？年纪不大，脑子倒是比楚修那老家伙灵光不少。”他不再掩饰，化回原身，散去妖雾，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明起来。
地上躺了一片死尸，自刚才他跳下屋顶开始，一切都不再真实，楚尤环视一圈都没有看到黎聿的影子，只看到狐帝身后站的一群狐妖。
“他人呢？”
狐帝知道他问的是谁，却偏要装傻充愣。
“你说你的林姐姐吗？她刚才和楚修那群老东西落荒而逃了。”
“那你怎么还不走？”
“逗你啊，看看历代不近人情的长老一脉今年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没想到，你竟然会对一个不可能的人存这种心思，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不可能的人……楚尤听着心里烦闷，他能看得出族里的人对林舒和黎钰的感情是绝对不看好的，那对他们又会有什么好脸色？
狐帝见他没反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长老一脉不近人情是假，但这脉向来不受魅惑影响，狼族的人不知道，长老们不知道，狐帝也是刚发现，他看到楚尤没像别人一样倒下时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有了探究的兴趣，于是化作黎聿的样子，想着诈他一下。
狐帝最擅长隐藏自己的弱点，所以就不可能让别人知道魅惑有天敌般的存在，那就必须让楚尤以为他喜欢黎聿，尽管真相不一定如此。
这种暗中改变他人想法的套话方式，换个人真不一定想得到，狐帝见自己达成目的，转身就要离开，他还不能杀楚尤，这只狼还有用。
刚走了两步，一个身影快速冲过来，挡在他身前。
“黎聿呢？”
“当然是回他应该待的地方。”狐帝的语气冷了下去，他怕再聊下去会露馅，这个时候自然是越少提黎聿越好。
那群狐妖也重新拔剑，挡了楚尤身后的退路，让他几乎腹背受敌。
“把他还给我。”
“你算他的谁？”狐帝嗤笑一声，言语间的嘲讽不加掩饰，“他留在这，于情不通，于理不合。”
楚尤说歪理说不过他，只能动手，今日本是林舒的拜堂日，他便没带佩剑，这时只能赤手空拳打上前去。
狐帝不打算跟他比身手，挥出一道妖力缠在楚尤身上，随后蓦地收紧，勒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炸开。
狐帝正要带人离开，没走两步，就被身后强大的冲击力震得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楚尤不管不顾地控制妖力席卷而来，狐帝抬手去挡，对方的攻势虽然被化去，但他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身后的侍从快步挡在他身前，二三十个人凑成一堵墙，尽力为狐帝拖延时间。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从中倒了两粒药丸吃下去，气色肉眼可见地恢复，妖力也回至巅峰。
楚尤面色一沉，刚才那瓶子里散发出的气息他比谁都熟悉，他过去千年主持祭祖，香鼎中燃着的魂香就是这个味道，但狐帝是如何得来的？
不等他继续思考，狐帝已经带人冲上前，那群侍从把他们围在中间，却无一人出手，只是看着他们缠斗。
楚尤几乎处处受制，他不敢放开了使用妖力，怎么对招都得被压一头，狐帝连续出拳逼的他连连后退，身后的狐妖拔出剑就要偷袭。
楚尤情急之下腾出一只手扼住那人的脖子，狐帝出手愈发刁钻，他顺手用妖力替代自己的手，稍不注意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狐帝扔下那群侍从善后，自己扬长而去，正巧楚和带人来寻他，一群人交手片刻全让楚尤杀了个干净，最后是楚修携众家主耗尽了他的妖力，才堪堪保下楚和一命。
风突然就刮地很大，打在他脸上如同一个个巴掌，他费力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侧脸，把手举到眼前，还真的看到了一抹红，划破时没有感觉，现在才发觉疼痛早已蔓延至心口。
风声，喊声，轮换着堵住楚尤的耳朵，争先恐后地扎进来，他困的睁不开眼睛，于是干脆就闭上，身体终于失去支撑，直直栽倒在雪地里。
狼族的冬天好冷……
没有黎聿的冬天会不会更冷。
尤尤起名的时候不知道小聿的哥哥叫黎钰，只是觉得这个字很适合他（因为聿有笔的意思，当时小聿喜欢练字），另外回忆全放到一章里面写是因为我不想起太多章名[比心]有点费脑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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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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