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快递员来过这里。
……刘哥怎么从来没跟他提过?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但是故意隐瞒了?
渐升的日光透入粉碎的车窗,正巧也打亮了从中穿出的粗厚枝干。
两只缠绕环抱的粗干在光下泛着异样的粉光,在光滑圆润的轮廓里照出一股怪异的肉感。
苍白表皮下透着灰绿色的纤细经络,中间抱合的位置呈现出明显的柔软堆叠,几颗巨大的树瘤向外凸起,在树皮上带起一圈圈狭长的环形纹路。
像一大片人类手指关节的褶皱。
没有灰雾,不是异化体。
宁钰皱起眉后退半步,他的嗓子发腥,看着眼前这个难以描述的物体,有些生理不适。
树干的大部分还藏匿在花坛底的黑泥之中,除了半空飞起的尘埃,只能看见那一堆若隐若现的硕大白团。
庞然大物对于两人的造访毫无反应,只是静立在花坛中,紧紧缠绕着枝干,平和得像一棵最普通不过的树木。
李鸮的指腹环紧枪身,枪口直指花坛中的巨木,他背手向宁钰打出一个前进的手势,自己则放慢步调,警戒着殿后。
肉树仍然没有任何异动,直到那诡异的轮廓终于消失在视野之中,宁钰这才松了口气朝着园区的大门走去。
“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布满碎石的大道在两人脚下嘎吱作响,李鸮收着步频,保持一定距离,落在宁钰几步后的位置警戒。
“不知道。”
“太奇怪了,之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宁钰蹙起眉低声念叨着,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环境,花圃内安静得异常,似乎正如李鸮所说,除了那棵肉树以外,其他的异化体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园区的入口被一道铁门拦死,大门上满是棕红的锈斑,中间落着一把锈得看不清锁眼的铁头锁,粗重的铁链上还铺着层厚重的灰。
宁钰尝试了很多办法,大门却只是轻微晃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让开。”李鸮把枪放回腰后,提了提膝盖。
宁钰闻声空出道,下一秒,就见李鸮拧动腰身,腿肌带起短促的风啸,飞起一脚踢在铁门上。
靴底和铁门相撞,砰的一声脆响,门轴的锈块就像烟花般崩裂开来,飞溅出碎块沙沙坠地。
宁钰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变形的门框:“……你怎么练的?这么猛。”
李鸮收腿旋正重心,没有正面回答:“拿头练。”
二人前后跨过大门,径直踏入了园区内部的广场。
破败荒芜的广场上还回荡着不久前的巨响,宁钰匆匆扫过一眼右侧巨大的双层旋转木马,就把视线重心放到了周边的绿化带上。
游乐园中的绿化带并不像其他沃土区那样被异化体的灰雾缠绕,反倒是布满了一团团大小不一、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蕾。
他心里有些发毛,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东西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似乎只要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它们就会立刻露出扭曲畸形的真面目。
不远处的李鸮忽然唤了一声:“来。”
宁钰抬起头:“怎么了?”
李鸮手里握着枪,朝着旋转木马内部偏头示意。
宁钰几步小跑到他身边,转过头顺着李鸮手指的方向朝转盘看去。
斑驳褪色的白马身上染着大块血污,棕黑色的痕迹从马背上扑落到地面铁板,紧接着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爬进了前方背向二人的南瓜马车里。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动身翻越围栏,迈入内部场地。
南瓜车表层的涂料斑驳脱落,底部铺满了如同脉络般在车底散开的苍白细枝。
宁钰紧盯着那道延伸进南瓜车里的血迹,心跳随着视角转动,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狂跳。
脚步落定,视野畅通无阻地映入了斑驳的内部空间。
头皮在一瞬间发麻绷紧,寒意淋头而下,宁钰只觉得自己的舌根又开始反起酸水。
南瓜车里塞着一具尸体。
那个人的脊椎被拦腰拧断,四肢像是只剩下一层皮,烂肉般脱垂在躯干周围。
硕大的肉枝如蛇般盘缠在他身上,下颌明显脱臼,整个口腔张开着让人不适的尺寸,吐出从喉管里伸起的白色粗杆。
两个漆黑的眼眶被生长出来的枝条撑裂挤碎,干涸的血迹沿着破开的眼角一路向下,在穿入南瓜车底部的肉树根茎上,落出几个棕黑的圆点。
……这该不会就是入口那辆车的快递员吧。
宁钰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一句国骂从心底脱口而出。
他妈的。
这回真是被坑惨了。
口口声声说再危险不过也就脱层皮,还说附近有净土区,绝对安全。
宁钰信了,结果不仅看到了死状惨烈的同行,附近的净土区还荡然无存,都别提安全不安全,能顺利活下来都算是走大运。
他的拳头攥得发紧,心底念叨着回去一定得好好跟刘哥“说道说道”。
两盒子弹的酬劳虽然不低,但面对这种情况,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单。
可眼下既然来都来了,李鸮也答应了他绕路取货的请求,现在要是半道说要跑路,那中间消耗的时间和烧完的油又要找谁算账?
宁钰硬着头皮,考虑着赶紧把货拿了赶紧走,他视线一转,又重新看向了那具诡异的干瘪尸体。
豁开皮肉的巨大伤口已经变黑**,可奇怪的是,即便宁钰已经站得离南瓜车足够近,却也没闻到来自尸体的腐臭味,鼻腔里反倒始终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宁钰错开视线,回身问道:“你闻到了吗?”
李鸮不明所以:“什么?”
“从进游乐园开始我就一直能闻到一股很奇怪的香味,到这里之后那个气味就更明显了。”
李鸮没有立即回应,停顿片刻才道:“没。”
宁钰皱起眉,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
自打踏进游乐园以来,那道不适的压迫就步步紧逼,加上始终挥之不去的怪异香气,体感比起在其他沃土区时更加难受。
胃酸燎过鼻咽部,带出一道道刀割般的刺痛,宁钰竭力往下压了压这股难熬的不适,脚底的金属铁盘却在此时忽然传来几声异响,他垂下眼,看着一点点凸起变形的铁皮,心头骤然一凛。
“下面有东西!”
“走!”
没有片刻犹豫,二人立刻回身,迅速翻越设施外的层层围栏。
“嘭!”
下一秒,泛着怪异肉色的树枝冲天而起,把整座旋转木马扎了个对穿。
外侧的地砖也开始发出闷闷的响动,接连出现的枝干如同地刺般,撵着二人的脚步紧紧追来。
花圃内的花蕾落入视野盲区,在视线消失的瞬间打开了隐匿的真面目。
手指般密集展开的花瓣迎风摆动,透青的末端柔软圆润,像是无数颗于黑暗里摇曳的肉色海葵。
裂缝沿着破开的地砖快速蔓延,咯吱的碎裂声索命般从身后撵来,宁钰几步变道,匆忙避开从地面喷涌而出的肉色枝干。
他匆匆翻过一排围栏,刚好正面迎上从另一个方向包抄来的肉枝,腾空的身体只能勉强作出应对,赶忙纵身前翻,堪堪避开了这道怪异的攻势。
李鸮眼疾手快,迅速将追袭而来的枝桠拦截斩断,解决完眼前的麻烦,还对着砖缝里冒头的肉枝一顿扫射。
砰砰枪响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之中,追击而来的枝桠势头稍缓,鲜红的血液从弹眼中汩汩流出,弹孔的边缘甚至还卷起了焦黑的肉般豁口。
“我草,到底什么情况?!”
宁钰支腿起身,上完膛托着枪和李鸮同时警戒后撤。
一声巨响带着碎裂的水泥路块从后方飞射而来,宁钰的后腿一阵闷痛,背包上传来卟卟的碎石浊响,长年累月锤炼出来的神经迅速反应,枪口火光划出干练的弧线,瞬间调转至身后。
子弹倾泻,弹火中,那棵破地而出的肉枝展露无遗。
怪异的形状映入宁钰的眼中,那层发白的树皮皱起,血液滑入沟壑,在接连袭去的弹雨中抽搐不停。
刀光擦过宁钰的眼睫,雷厉地劈入他眼前的肉枝之中。
锋刃带着融冰之势斩开树干,划至中段时又突兀地停顿下来,像是中央部位有什么硬物阻挡着利器的侵入。
李鸮的肩胛一沉,两手在转瞬间换位交叠,抵地的后腿猛然发力,握住刀把将淌血的枝干环切半周,紧随其后的飞踢击中刀尾,硬生生把刀踢进了树肉之中。
刀锋紧随而至,宁钰顺着李鸮入刀的对侧表皮振臂斩下,两把短刃默契地交锋抡转,直挥出两道对称的辉光。
巨大的枝桠带着崎岖的切面坠落在地,喷出的猩红稠液泼了满地。
环绕在周围的肉枝像是受到什么感召,突然抽搐蠕动着退回泥土之中,只在地面上留下数个巨大的不规则深坑。
异动消散,宁钰缓了口气,伸手抹去了刀上的红色稠液。
“这叫绝对不耽搁?”
李鸮的声音冷不丁地从斜前方传来,那对异色的眼睛看不透情绪,有些冷淡地朝他睨了过来。
“不是……我那雇主什么都没跟我说……”宁钰被他看得脖颈发凉,脑袋一点点低了下去,“……你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
李鸮收回视线,没再继续接话,他转动匕首,径自半蹲在那半截肉枝旁边,刀尖贴着枝桠两侧左右拨动,视线环顾截面一圈又移上表皮,甚至还伸手在褶皱的树瘤上摸了一把。
宁钰蹲到他旁边,有样学样地掏出短刀,拿刀尖试探观察着眼前这段诡异的物体。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久了,他感觉自己的耐受阈值已经提高了不少。
刀尖紧贴开始发青的树皮,随着力度加大,竟然压出一个柔和的圆坑。刀头抬起,凹陷的树皮又回弹如初,从失手划开的刀口里滑落出几滴鲜红液体。
肉枝截面处那团发黑的红肉异常醒目,断面中央甚至还有半截断裂的黄灰色骨质物。
“怎么感觉有点像……”宁钰闭紧唇线,看着眼前这怪异的场面有些失语。
李鸮站起身,毫无遮拦地替他把那恐怖的猜想说出口:“像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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