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撒野之后,车队的行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不到三日,就出了京都,还跑出五十里的路程。
京都的官道多,路也平坦。但一远离京都,全是被雨水和商队捏的奇形怪状的烂路,她只想着轻装上阵,全程就考虑一个轻字,其余的马车都塞满了家伙什,她的破马车也无法承重,只得领着燕竹骑马。
京都人烟繁茂,到处能见人,也有客栈酒楼留宿。但出了京都,一切就换了个样子。
随着越走越远,她发现路途中乞讨的人越多。
那些人不是因为无粮寻讨,而是身体机能出现变态。这种状况在京都很少见,因为运进来的食物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再就是土壤的洁净程度不同。
离奇的是,沿途的风景美不胜收,这些流民却显得突兀。
有的人全身长满毛发,有的四肢如同枯木一般难以活动,有的头大如圆,身子纤细,有的长着一只眼睛,却不长耳朵,有的脖子挂着和头一样大的囊肿,有的只剩白骨,这些景象让柳南寻诧异,这让她想到了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件,深受核污染的人。因此发生的基因大突变导致身体畸形。
但与之不同的是,那是病理性变化,这些人似乎为生理性变化。
“燕竹,你有没有发现,出了京都,竟没有鸟的叫声。”她诧异的问出这个问题。
“大人,在女子朝,鸟是贵物,非常稀少,大人在京都听到的鸟声都是富庶人家养的吉祥物。”
“她们不怕鸟飞走吗?”
“不会飞走,每只鸟的脚踝上都会系着一根瞧不见的银丝。大人能听见那些鸟的声音,是因为住在御赐的府邸。”燕竹耐心的解释着。
“有鸽子吗?”
“鸽子?”燕竹摇摇头,“燕竹没听过,对不起,大人。”
柳南寻抬头就看见异常繁茂的参天大树,叶子大的夸张的芭蕉叶,脑袋大的芍药花,长的满地都是,奇花异果处处可见。就像她在纪录片看见的亚马逊热带雨林一眼,植被长的大而密,一路上时而昏暗时而明媚,温度也是忽高忽低。
之前的游历,她是朝南方走,那些地界是繁华之地,虽也见过此番景象,但再见时还是会惊奇。
二人正聊着,青环就探出脑袋朝她二人喊了起来:“大人,前方五里是囚山地界,夫子说此地凶险,夜晚不宜行路,就在前方百米的小溪旁扎营整休。”
“那就这么办吧。”柳南寻道。
酉时,车队准时停在一条小溪旁。
溪流的对面立着一座被挖了一勺的凹壁,约有数十米的高度,白色的水线从哪儿冲下来,好看极了。
瀑布的泉眼旁还长着一圈拳头大小铃兰花,妖冶的好看。随车的女兵开始捡柴生火,有的还挽起裤脚,拿着刀戟,在河里面叉鱼。
燕竹正在为柳南寻准备文房四宝,并未注意到她人已经绕到那泉眼上面去了,等慕容仪发现她时,怀里已经抱了一摞铃兰。
随着一根带着火球的利箭朝她飞来,怀中的铃兰被吓的滚下了溪水里面。
“啊!怎么回事!”柳南寻这才回神过来,她不知为何跑了此处,还全身爬满了白色的圆虫子,她低头一看,地上铺满滋啦滋啦响的虫子,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化作一股黑烟,呛到她咳嗽!
慕容仪率先将她像拎小鸡似的,提到一旁的草地上放着,然后满脸嫌弃的给她撒一小瓶的黄色粉末,才将那些白虫子全部驱散开。
而后赶来的燕竹,一把火将那堆铃兰烧的一干二净。
“这东西是釉虫,会释放令人致幻的毒素。”慕容仪将瓶子收回袖袋里,嘱咐燕竹,“照顾好柳大人。”然后下了山坡。
“釉虫、釉虫、釉虫、釉虫、……”呆楞的柳南寻被燕竹背下了山坡,但嘴里一直念叨着釉虫二字,就连送到嘴边的蛋粥也无法让她回神。
“釉虫、釉虫…..”燕竹将勺子放下,朝她解释道:“大人,这釉虫晒干,碾成粉状,混入陶泥中,烧制出的陶器可以保存食物不被腐烂,但这东西毒素强,极难获取。”说完,还望了望她呆滞的眼神,一刻钟过去了,柳南寻还是这番中毒太深的状态,她只好从马车里取来银针将她的嘴合住。
韩赋和那些女兵一样,干着洗碗挑水的苦力活,本就身子赢弱,每次提水时,都要停下来歇息。虽然是以奴人的身份陪同,但侧夫的地位摆在那里,也不会有人去向他发难。
慕容仪只顾着游山玩水,连他这号人物都忘的一干二净去了,就算他韩赋半路脱逃,插科打诨,也不会有人言语,但他说到做到,奴人的活儿虽慢了些,却一丝不苟。
他在河边打水时,正瞧见燕竹拿着竹签粗的银针正要往柳南寻的嘴上扎,吓得他连桶也顾不上了,屁颠屁颠的朝二人跑了过去,“住手!你要对大人作什么?”
韩赋将柳南寻抢到自个儿怀里护住,那心疼的模样确是情真意切。
“柳大人中了釉虫的毒,在下正解毒呢?”
“解毒?”韩赋没好气的重声质问他,“有你这样解毒?这针头扎下去,毒解不成,还会留疤,大人这样惜容的人,怎能留疤在脸上。”
“釉虫、釉虫….”柳南寻念到了口干舌燥还是不停。
“韩夫子,那依您看,如何办?”燕竹虽不待见这个贴着上门的侧夫,但好歹也是有名分的,只得寻求他的意见。
青环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正闭目养神的慕容仪,只听此人不痛不痒的说道:“由他去吧,这世道真心实意的人不多见了。”
韩赋思来想去,望向了慕容仪那辆亮着烛光的马车。
“我知道怎么办,你照顾好官人。”说毕,他就朝往马车走了进去,一会儿后他手里就握着慕容仪的小瓶子,再来到柳南寻身边,他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头也不回的拿了一个火把,只身一人前往密林深处走去。
韩赋一走,燕竹收回了银针。他说的对,银针可解毒,但会留疤。没办法,只好点了她的穴,将她的嘴闭上。但每到一刻钟就得定穴一次,如次往复,硬生生熬到了丑时(1:00)。
护卫的军队除了巡逻车队的,其余的人都在周边巡视。
在半梦半醒之间,燕竹感觉到帘子被掀开,一团暖光朝她们靠近。
“是我,韩赋。”
看着满身荆棘划伤的韩赋,燕竹也心生佩服起来,连忙让开位置,将油灯点燃。
韩赋吹灭火折子,嘱咐燕竹去烧些热水,找个银杯来。
燕竹跳下马车,回头望了眼满身淤泥参杂血水的韩赋,只见他怀里抱着好大一坨陶泥,这才明白,这烧陶瓷的新泥混合釉虫粉末能解毒。见此,她也只能叹一下气。
韩赋将湿润的陶泥扒开,将裹的严实的小瓶子掏出来,倒出了那些灰色粉末拌在热水里,又用陶泥搅拌在水里,然后给柳南寻灌了下去。
几乎是立即见效,柳南寻停止了臆语,但昏睡了过去。
见人好转,韩赋离开了马车。趁着夜色,他忍着剧痛,将身上的污泥洗的一干二净,然后披着袍子坐在火堆旁呆坐了许久。
随着黎明将近,风吹开的帘子刚好看见火堆前的韩赋,那垂在肩头的秀发已经干透,但脖子上若隐若现的血痕还未完全结痂,她摸了摸自己的行李,刚好有一瓶创伤药,就给他送了过去。
“这是焦叶露,能快速愈合伤疤。”燕竹友好的向他递去药瓶。
接过药瓶,他余光望了一眼燕竹进轿的余影,竟不自控的流了一滴眼泪。
就这样,韩赋守着火堆,迎着黎明破晓。
而马车上的柳南寻正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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