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与逐渐拘谨的少年对视着,指尖轻点桌面。
实木桌子发出沉闷的两声响,好像警钟。
季雨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至于这份合同,男人的表现已经很明显证明它有问题。
顾钧面无表情的时候,哪怕没有说话,也会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如果是明派和星橙的人,这时候多半会战战兢兢的挺直腰板,在脑子里八百遍回忆自己可能犯下的错误并且争取在一秒钟说出来并且找到改正的方法。
而轮到没有经历过男人真正薄怒的季雨,他扁了扁嘴,拉住男人的衣袖:“哥,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知道错了。你能给我讲讲吗。”
不懂的,就要问。
这是季雨知道的道理。
至于让他有些害怕的顾钧,很不凑巧的,他从小学会的‘保命’技巧,就是面对越亲近的人,越害怕越要往上冲。
而顾钧,真真切切的在他‘可信任’‘亲近’的划分圈中。
顾钧垂着视线看着凑上来的少年。
明知能力不足,还敢独自签下这份合同,甚至都不提前了解一下自己将要踏入的圈子。
这种及其幼稚的做法,如果是顾钧身边共事的人,他绝不会轻易翻篇。
哪怕是个孩子,也是最好的教育时刻。
但很不妙的,他在季雨满眼委屈和信任地凑上前的瞬间,就轻易缴械投降。
男人禁不住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取向’。
顾钧没有小辈需要照顾,他自己就是最小的小辈,却不需要求助别人,甚至于他身边,一向是向他求助的人更多。
而至于向他求助的,也从来没有人会用这种直白亲昵的方式。
他似乎出乎意料的吃这一套。
“你有想过要继续上学吗?”
男人任由少年拉着衣袖,缓缓问道。
他对于这枚团子的背景并不清楚,出于尊重,哪怕施以援手也不会主动去查。
但是少年很明显目前正处于困境中,最不好的可能,就是与家庭因为某种原因断了交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好的处理方式,还是应该被保护在校园中。
顾钧不反对,甚至支持少年人尽早成熟,融入社会,他自己也是其中成功的一个。
星橙的项目也从来都是面向一切有能力的年轻人,能者则上,给每个人平等的机会,但同时也是考验,失败的,公司踢走人不会手软,至于管理明派这个上上下下不下五千人的团队,心慈手软也绝不可能是顾钧的风格。
如果换了别人,顾钧不会插手不说。
最大的可能也是不做理会,兴许对方还真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可惜,面对这个孩子,他实在没办法硬气起来,让他去闯荡闯荡。
于是男人紧接着,给出了最保守的建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重新去上学,这也应该是目前最合适你的路。”
季雨当然想上学,这同样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规划中最明确的一点。
可他不能。
顾钧好心,可以帮他。
但他有什么资格总是接受顾钧的帮助呢?
顾钧不是他的父母,他虽然行为和心理上都忍不住对男人产生依赖,但是却十分清晰两人的定位。
他不能就这么接受男人的好意,甚至是一直接受。
少年迷惘的视线稍微坚定起来。
他抓住男人的小臂,无意识的紧了紧。
“哥,我想上学。但是我想先养活自己。”
季雨注视着男人,认真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能总是依靠你,你已经帮我够多了。”
顾钧沉默。
他没想到少年不只是个软绵的小球,软乎乎的外表下边,少年也有努力顽强着挣扎的坚韧力量。
“而且,”少年忽然又活氛开口:“这样的话,咱们就有两个人赚钱了!”
他小心瞥了眼男人,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问道:“或许,或许哥你可以租我一半房子吗,我们可以住在一起,我会叫你起床,叫你吃饭,嗯对了,我还可以哄你睡觉,我真的会钢琴的。”
季雨小心又‘不着痕迹’的巴巴说出自己的仅剩不多的优点。
他不能给男人一种离了他就不能活的软弱感,不然还不是仗着他对自己的好心逼人!
少年面上一副我只是问问的淡定表情,实则抓着顾钧手臂的手指悄咪咪的抓紧了,还有点颤抖。
他总是有能力神奇的转移开话题,还让顾钧哭笑不得,不得不给出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原有理智下会选择出的结果。
在季雨的盘算中,一个月两万块怎么着也能租下一个房间,而雅苑地处B市大学城和金融中心的最中间,寸土寸金都没办法形容。两万块,在这里连个厕所都租不到,当然,前提还是有租户愿意租。
“可以。”
男人沉吟着,说道。
季雨的想法也没有错,年轻人想要闯一闯,也不是件坏事,总归在他的看顾下不至于撞得头破血流。
既然不能放心,顾钧便选择了自己最偏向的结果。
少年肉眼可见的眉飞色舞起来。
季雨极力忍耐着原地蹦起来的兴奋,故作矜持地点头:“谢谢哥,哥你放心,我会努力赚钱的!”
顾钧失笑。
他看着就这么像却他一点钱的模样吗。
他把话题重新转回正路,指了指合同:“如果你想要尝试的话,也未尝不可。”
真到了受到压迫的那一天,再请律师团队维护正当权益也不迟。
顾钧自发将这个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人活着,也不就是图个心里爽快。
顾钧前十八年按部就班,唯一的意外就是这只突然出现,被他领回家的团子。
他也有点好奇自己还能做到哪一步。
或者说,少年会让他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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