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两个伙计，姜黄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类奴隶。
被打上所有者烙印的人们三五成群坐在地上，叽叽喳喳与同伴谈论着主人的事，谈到某些桥段时，便笑骂着闹作一团。明明衣衫破烂，可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祥和笑容。
姜黄觉得眼前的景象荒诞极了，被当作牲口关在地下室，这群人居然还有心情调笑。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姜黄。
“新来的，你脸上还没盖戳，是新被抓的吧？”
姜黄抬头，一位脸上烙了三个印的大个子凑到了他身边：“来来来，就让我胡宝做你的引路人。”
名为胡宝的男人脸上漾着一层营养过剩的油腻，自来熟地替姜黄吆了一帮人过来。
“喂，老三，你跟这位小兄弟讲讲你的故事。”
一位身形矮小的男人点了点头：“我的村子曾经遭受过妖兽的袭击，是我现在的主人救了我，她说只要我愿意跟她走，她就替我保护村子。”
“瞧瞧，”胡宝骄傲地拍拍矮小男人，“牺牲自己一个救下整个村子，这是大英雄啊！”
“噫——他的故事太俗套！你们都听我说！”一位扎了两个小辫的少女不耐烦地推开胡宝，大大方方走到了人群中间。
“阿白是我的狗狗，从我很小开始它就待在我身边啦！它相当聪明，短短几年就从一条普通小狗修成了妖。”
少女眼中亮着星星：“他变成妖怪以后特别帅！和我梦中的如意郎君简直一模一样！我说我要嫁给他，他答应得特别爽快。”
“以前我是它的主人，现在他是我的主人，所谓因果循环真是奇妙啊！”
周围人们笑着打趣她还要讲多少遍这个故事。
胡宝见状也忍不住了，他指了指脸上的三个烙印，得意道：“我被祖宗三代一起养，主人们都说我有福气。”
众人纷纷送上祝福，说要沾沾他的好运。
……
姜黄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待三人讲述完毕，他才冷不丁问出一句话：“你们所谓的‘主人’对你们那么好，那为何你们个个衣装破烂，缩在这座小小地下室？”
此话一出，热闹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
这群脸上烙了妖怪印的人们齐齐望向姜黄，以一种看异类的陌生目光审视他。
大梦初醒，醒来不觉梦中种种荒唐，反怪搅梦之人多事可恨。
“装什么理中客呢？”胡宝脸上的善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三道烙印衬得他整个人狰狞可怖，“你也是被妖怪抓来的奴隶，别搞得好像比我们这些人高级一样。”
他一把拽住姜黄衣领，另一只手握拳想往姜黄脸上招呼。
姜黄冷淡看着他：“高级？一口一个主人叫着，是我高级，还是你们自认低级。”
胡宝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把姜黄这张脸打个稀巴烂。
只是他的手掌还未来得及抬起，就被一声尖厉的哭嚎打断了动作。
辫子少女瘫软在地，哭得鼻子眼睛皱作一团。先前提起她的“阿白”时那副娇俏模样早已不见，只剩下满怀辛酸泪。
她抽抽搭搭哭得泣不成声，似要用眼泪让自己清醒过来：“胡大哥你别打他，他说得对，我们这些人的梦到底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你们都不说是吧？那我来。”
辫子少女不顾身边人劝阻，一抹眼泪站起身来：“我的故事，前半段是真，后半段却是假。”
“我的阿白是只追尾巴的傻狗，才不是现在这个牵着我到处找人交易的狗妖。”
胡宝一腔怒火被少女的眼泪浇灭，他笨拙地递上一块手帕：“别这么说自己……”
他边安慰少女边朝一旁的矮子使眼色：“老三，你倒是劝劝啊。”
矮子低头，麻木地擦了擦鼻子：“我那位主人打着保护的名义吃了我全村，没什么好说的。”
悲痛在地下室蔓延，任凭胡宝怎么劝都不起作用，他一个人着急忙慌劝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缓过神来，反倒压抑的哭泣声越来越响亮。
抹去额头上的细汗，胡宝怒视罪魁祸首姜黄：“你瞧瞧，都是你害的！”
姜黄这个先天bug没什么道德，自然不会被他一句两句道德绑架，闻言只是冷笑：“要是我害的就好了，你们还能往我身上招呼个一招两式报个仇，可笑的是你们连反抗害惨你们的主人都不敢。”
他挺直腰板，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胡宝：“现在哭出来，总比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人要好。”
似是嫌其余人哭的吵闹，姜黄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靠着墙壁静静等待夜晚降临。
远处哭泣声渐渐平息，胡宝再度召集了众人，窃窃私语像在密谋什么。以姜黄的耳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简直不要太容易，但他实在拎不起什么兴趣，没怎么细听就倚着墙睡着了。
待他悠然转醒，一睁眼就看到满地下室的人直直盯着他。
姜黄莫名，带着刚睡醒懒洋洋的腔调问：“怎么了？”
“向我们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你在享受过奴隶身份带来的种种便利后，仍然选择做回人。”
姜黄心想自己又不算真的奴隶，陪这些家伙玩玩也好，答应得不带一丝犹豫：“好，怎么证明。”
“今晚你的主人会为你打上他的专属烙印，你只需在几日后如实交代你对妖怪的想法就好。”
姜黄自问身边熟识的妖怪只有钱串子一条，区区小赖皮蛇不可能动摇他的意志，答应得依旧爽快：“好。”
没成想他刚一答应身旁就有几位壮硕的男子捆住了他的双臂，看阵仗是要把他拖到某个地方。
姜黄一时没设防，竟被他们得手了：“说好要向你们证明，捆我做什么？”
“这是为了防止你的主人临时反悔，不愿给你盖戳所采取的下下策。”胡宝幸灾乐祸地笑着，肥胖的身体一扭，亮出了地下室的真正用途。
“猜猜看，为何奴隶只有晚上才能获准进入主人房间？”
只见一个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房间赫然出现在地下室深处，墙面上挂的种种奇巧玩意引得某方面毫无经验的姜黄猝不及防红了脸。
他当即一扭腰身从几位壮汉手里挣脱出来：“说清楚！下下策到底是什么！”
为了守住自己的清白，姜黄迅速在脑子里算了一遍赤手空拳逃出地下室的成功率是多少。
周围几人没料到姜黄看起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内地里却那么纯，一时竟生了几分愧疚。
关键时刻还得是辫子少女，她附身在姜黄耳边把所谓“下下策”讲了个明明白白，虽然用词简练，但某些露骨的词汇还是令姜黄脑子“轰”一声炸开了。
姜黄语无伦次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我和我师……那位关系很好，用不着这么做。”
辫子少女眨眨眼，一语戳中了姜黄的软肋：“关系很好，却没到那程度……你难道就不想试试他对你是怎么想的吗？”
姜黄知道，池归对自己很好，但这跟他渴望的好又不大一样，在某些时刻他敏锐感觉到池归发现了他的心思，却总轻描淡写用一纸师兄弟关系掩盖一切。
要是把自己这份心意直白袒露在池归面前，让他避无可避，结果会是怎样？
想到这些，姜黄挣扎的力度便少了几分。
辫子少女掏出一支画眉笔，笔杆轻轻挑起姜黄下巴：“长了这样一张脸，若不懂得好好利用，那真是暴殄天物。”
“交给我吧，今天晚上，他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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