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路。
何鱼绝望地看着面前高不见顶的墙体，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声压着一声，逼得他快喘不过来气。
那道无头的人影在墙体上被光影拉长，平整的脖子断口正好停在何鱼的面前。
他再也忍不住，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滑坐下去，小声呜咽起来。
何鱼甚至怕自己的哭声太响，惹这个没有头的“人”生气，自己就会被很残忍地吃掉。
他哭得很伤心，害怕地埋着头。
那个无头人影在惨淡的月光下终于显露全貌，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塑料男模特。
它正对着何鱼的方向，胸口两边分别长着一颗猩红色的眼球替代了红乳，肚脐变成了一张布满利齿的口器。
两根塑料胳膊无限拉长，像灵活的游蛇一样抓向何鱼。
何鱼的双肩猛地被抓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自觉地走向无头男模特。
它已经张开了巨大的口器，何鱼一边哭一边扭着头不敢面对。
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何鱼条件反射性地干呕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一排发黄的牙齿，哭得更厉害了。
不想被吃掉呜呜。
他双手撑着无头男模特的身体，努力把它往后边推，大声喊着：“不要！我不要被吃掉！”
就在这时，小道的外边突然又挤进来两个无头男模特。
随着它们的加入，越来越多的无法形容的诡异存在涌进了狭窄的夹道。
抓着何鱼的无头男模特发出了护食的威胁低吼，所有诡异一齐暴动，冲上去抢夺来之不易的珍贵食物。
眼看深渊巨口就要吞掉何鱼的头颅，他吓得紧闭双眼，数不清的诡异压在了他们身上，变成涌动的一堆垃圾场。
下一秒一道冲天火光穿破黑夜！
所有的诡异存在被火光灼烧，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
一道红色的绸带化作东方巨龙，顷刻间撞翻了夹道内涌进来的一堆诡异。
烈焰在夹道内挟焚天之势蔓延。
何鱼只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浑身都暖洋洋的，浓郁好闻的莲花香驱散了他的恐惧。
他呆呆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双深邃的带着一点红色的漂亮双眸。
抱着他的人同样在低头看着他。
何鱼眼神汪汪，哭声止了止。
在他水光涟涟的眸子里，一道烈焰红色霸占了全部。
哪吒足尖点着风火轮立在半空，怀里抱着何鱼，四周是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
诡异在火中挣扎，凄厉的哀嚎逐渐平息。
不过顷刻之间，该死的全部死绝。
哪吒略微抬了抬脚，一只风火轮飞过去吸走了大火，然后重新回到他的脚下。
夹道内恢复了平静。
飘在半空的混天绫落了下来，化作绑头发用的鲜艳发绳，尾端一直垂到了哪吒的脚踝。
何鱼的眼睛越来越亮，不由自主地揪住了哪吒的莲花衣。
他直勾勾地盯着哪吒，而哪吒只是动了动嘴唇，错开了他的视线。
何鱼听见他说的是：“废物。”
何鱼：“……”
他有些受伤地低下头，但揪着哪吒衣服的手指却攥得更紧了。
哪吒带着他飞出夹道，将他放到了路边的公共长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受伤了？”
何鱼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他呆呆地望着哪吒：“你…你是谁啊？”
哪吒扫了眼他藏着的胳膊，哼笑一声：“三坛海会大神，李哪吒。”
何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突然激动地站起身：“你是哪吒？可我见过你的神像，你们长得……不一样。”
哪吒两手环胸，满脸倨傲：“我的真身法相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看的？”
何鱼直直地望着他，没再说话。
他就用一种希冀的、渴望得到什么的狗狗眼望着哪吒。
哪吒：“……”
他随手丢给何鱼一只药瓶：“治伤的。”
何鱼接住药瓶，脸红了红。
他想起刚才哪吒说他废物，要是被他知道胳膊上的伤是自己摔倒弄的，肯定会更加看不起他吧。
何鱼倒出一粒黑乎乎的丹药，很乖地嚼碎吃了下去，然后把剩下的递还给哪吒。
哪吒看都不看一眼，转身消失不见。
何鱼愣了愣，随后着急地喊了起来：“三太子！三太子——”
哪吒他不能走。
何鱼心想，他还没有求哪吒带他回翡翠湖区。
如果没有哪吒，再遇到刚才那样的情况，他一定会被吃掉的。
那他就永远都回不去翡翠湖区的家了。
想到殷涟漪给他发的消息，以及从醒来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她，何鱼心中愈发焦急。
虽然不知道哪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何鱼认为这一定是天意。
可是哪吒他……说走就走了。
何鱼抽了抽鼻子，眼睛被冷风一吹，又变得湿漉漉的。
就连说话时也带上了软糯的鼻音：“三太子……”
“别喊了，没走。”哪吒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太子！”何鱼惊喜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他又愣了愣，“三太子？”
哪吒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后背上的红莲印记内有乾坤，也是我的暂时居所。”
何鱼这才想起来，小时候殷涟漪在他的背上纹了朵红莲，竟然这么厉害的吗？
“那你……是不是不会离开我？”何鱼很小心地问。
哪吒：“暂时不会。”
何鱼松了口气，又紧张地问：“那你会陪我去翡翠湖区吗？”
哪吒沉默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烦人？”
何鱼突然傻笑起来：“我不问了，三太子，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吗？”
哪吒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后街的公交车站本就破旧，现在更是直接坍塌了一半。
何鱼背着书包很乖地坐在还没塌的那半边等车，现在已经过七点了，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是大巴车了。
其实何鱼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他在手机上导航了去翡翠湖区的步行路线，大约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
但是现在天已经黑了，何鱼打算在公交车站睡一晚，明天再出发。
或许是因为知道哪吒就在自己身边，何鱼总算没有那么害怕了。
饿的时候他就拿出一包方便面，就着已经过期的矿泉水填饱肚子。
方便面他只吃了半包，剩下半包又被他封好放回了书包。
塞到一半，何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三太子，你饿吗？”
哪吒没有理会他。
何鱼也不气馁，背好小书包哒哒哒跑出了公交车站。
乾坤小世界内，闭目打坐的哪吒睁开双眼，面前一轮巨大的水镜，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观看何鱼的动作。
他只是看了一眼何鱼，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继续修炼。
何鱼虽然在后街住了很长时间，但有些店他从来都没有去过，跟着导航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香火店。
诡异的是，整条街的店铺门都在大开着，唯有这家香火店的门是关着的。
何鱼礼貌地敲了敲门，很快店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一个面色苍白、穿着奇怪唐装的男人从门后露出半张脸。
何鱼突然有些害怕，但想到哪吒，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你好，我想买香。”
店主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地挪开身体，示意他进来。
何鱼看了眼周围死寂的店铺，又看了看店主单薄的身形，忍不住问道：“你也是幸存者吗？”
在小屋内的两天，他已经通过手机了解了这五年发生的事情。
未知的迷雾从海面升起，占领了陆地，不可名状的异端和禁区随之出现，人类成为被异端捕猎的食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雾，但其他的地方确实和网上说的一模一样。
一路走来何鱼没有遇见一个同类，说实话敲门的时候他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没想到里边真的有人。
所以这个人也和他一样是幸存者吗？
何鱼好奇地看着店主的后背，突然发现他的衣服破了个角。
等他再细看的时候，脸色的血色就没有了。
因为这个人穿的是纸衣。
何鱼突然顿住脚步，店主似乎有所觉察地转过身。
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无限放大，店主苍白如纸的脸色，奇怪的衣服，僵硬的动作，两个人在走却只发出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何鱼意识到，眼前的东西不是人！
他立刻回头向外跑去，店门却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任凭何鱼再怎么捶打都没有用。
店内的灯泡在一瞬间全部亮起来，何鱼这才发现，整间店摆满了神像，此刻全部用猩红的眼球盯着他。
店主在灯光的照射下，终于露出纸人原本的模样。
它发出嘻嘻的诡异笑声，眨眼闪到何鱼的面前。组成面部的纸张从中间断开，化作一张嘴猛地咬向何鱼的脖子。
“三太子！”何鱼本能地叫出声。
下一秒纸人的身上燃起三昧真火，嚎叫着向后退去，大火引燃了木架，整间店顷刻间陷入一片火海。
神像们纷纷活了过来，跳下木架，嘶吼着冲向何鱼。
它们的金身比纸人耐烧，越过大火爬上了何鱼的脚背。何鱼不停地提着腿，惊惧地叫出声。
哪吒出现在他的背后，一柄火尖枪灵活地挑飞了他身上黏着的神像，然后再狠狠地掼到地上，金身佛像生生被震成碎渣。
他挡在何鱼身前，一人对敌满屋异端，仍旧稳占上风，游刃有余。
打到最后一尊佛像的时候，哪吒突然收起火尖枪，大步跨过去拎起佛像的一只手臂，咣咣一顿猛砸。
何鱼看出来，那是一尊长了好几颗猩红眼球的三头六臂身哪吒像。
处理完香火店里的异端之后，哪吒越过火海，沉着眉眼走到何鱼跟前：“又乱跑什么？”
何鱼紧张地瞄了他一眼，小声说：“我想给你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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