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天之内,接连完成了两个超高难度任务,受训人员的疲劳也积累到了顶点。
该停下来补充体力了。
徐珍架起火堆,让队员围坐在一起。
冥安投放给她们的有军用口粮,是罐头和压缩饼干,直接吃,或者用火加热,口感都很不错。
“睡四个小时。轮流值班。”徐珍把守夜的任务均分给众人。共七人,分成四组,每组守一小时。
萤川和文简美一组,曾流年和繁笙情一组,吴雾雨和冥木赠一组,剩下徐珍自己一组。
柴火噼里啪啦燃烧,高窜的火焰散发出融融的暖意。徐珍把树枝当成烧火棍,拨去燃尽的灰尘。树枝的末梢很快被烧黑了。火光更加明亮逼人。
这个时候,冥安大人在做什么呢?
“珍。”耳机里传来徐珍正在思念的女人的声音,是在呼唤她的名字。
徐珍连忙捂住耳机,悄声道,“我在。”
这是只对她一人的私密通话,她不会允许别人偷听,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冥安睡不着,身边陪着的孩子都去丛林训练了,难免令她生出些许寂寞。
她想和某人聊聊天,第一个就想到了养女徐珍,“珍,这两天很努力呢。”
徐珍对她的夸奖受宠若惊,“没,这种程度不算什么,谈不上努力,是份内事。”
“呵呵。”冥安笑了,换了只手拿着通讯仪,将听筒靠在右耳,频道设定成直通徐珍的单线频道,其他人是听不见她们交谈的,“原本我也这么觉得,努力什么的很普通,现在才发现,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超越很多人了。”
徐珍坐在石头上,面朝火堆,静静地听着,猜到她想和自己说些知心话。
果然,冥安亲切地对她讲起自己的感受,“可惜的是,发现这点花费了我好长时间。……直到昨天,才依稀明白。”
她说是徐珍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吗?”徐珍侧耳倾听,被她清越如泉的嗓音震得耳膜一颤。
“嗯,是你哟。”冥安好像很放松,应该是正躺在沙发或床上,抱着枕头说话,“队伍里的聪明孩子很多吧?个个都鼻孔朝到天上,令你很难管教,是吧?当过队长,就会发现管理是件不容易的事。……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嗯。”徐珍只是低声地附和,没有影响她的情绪。
“十年了,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你,一如既往地努力。这很难得,谢谢。昨天之前,我还把这当作最基础的条件,现在却发现能做到持之以恒的人,少之又少。”
冥安在对徐珍道谢,但她心里想的却不是徐珍,而是另外的两个人。
人心易变,陌浮生和萤川都不是幼年那时将情绪摆在脸上的天真孩童了,纯粹的初衷不再,也对她的安排产生异心了,会开始反抗她。
“是不是‘改变’终究无可避免呢?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吧,离我越来越远。”冥安略显伤感,语速稍微变慢,带着仿佛是老式唱片流转的沙哑尾音,“我的心是很冷,但也不是石头做的。规则不能变,无论是谁,被淘汰就得离开。或许你们会心存不满吧,觉得我心狠,但我也会因为分离而悲伤哦。”
这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仅仅是把真心所想倾吐出来。
“我不会背弃你。”
回应冥安的,是极其轻微的细语。
徐珍在笑,很爽朗很直率地笑。
冥安也跟着笑了,“珍,你是个热心肠的孩子,就算不是我,是其他人,你也会安慰她们的。”
“但只有对你的安慰最真心。”徐珍珍重地捧着耳机,把藏在心底的情愫释放出一点点。
大大咧咧的她,会表露出温柔小意的一面,很有违和感吧?
但面对冥安,她就是连呼吸都放到最轻,生怕一吐气,就把冥安吹碎了。
“你喜欢我为你取的名字吗?事到如今再问已经有些迟了,不过,‘珍’是不是有点太朴素了呢?不够华丽的名字呢,和年轻靓丽的你不搭。”冥安轻飘飘地转移话题,没有接她暧昧的情话。
即便如此,徐珍也心满意足了,“不会,只要是你取的,我都喜欢。”
“那,英文名就叫莉塔吧,也是珍珠和宝石的意思哦。”刚说完,冥安就俏皮地笑出声,“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日志,这是你为自己设想的名字吧。”
徐珍脸红了,耳膜一阵阵发痒。
远在两地,冥安当然不会发现她在害羞,仍坦然自若地说,“我的控制欲是有点强了。竟然偷翻孩子的私人物品。”
不是孩子了。徐珍想。早就不是了。
不过,当下气氛正好,她就不说不合情调的话了。
冥木赠枕着手臂,听徐珍那边传来的响动。徐珍在和那个人交流,两人聊得十分开心。
具体的内容是听不到的。但木赠知道,那个人有多风趣幽默,——幽默到有些恶趣味了。
所以,她在和徐珍聊些什么呢?一定是很有意思的话题。因为徐珍一直捂着嘴笑。
夜空是很澄澈的黑,星光分外璀璨。
木赠睁着幽蓝的眸,仰望天上的星星。
那个人很喜欢恶作剧,给孩子们取名的时候也是,故意取很土气的名字,或者反其道而行之,浮华得夸张。
孩子们深受其害,首当其冲的,就是徐珍,——听起来平凡得像个普通人,以及琴芙酒她们,——姓名如同小说角色般繁复绮丽。
木赠自己的名字,属于返璞归真的那类。
冥安对她说,“我是在树下捡到你的,那就叫你‘木赠’吧。”
在成为“冥木赠”之前,女孩姓着其他的姓,也有其他的名。曾用名比“木赠”二字寓意好很多,是父母怀着爱,而非冥安那样随口取的。
爱,是什么呢?
父母把她抛弃了,所以她握住了冥安的手,也再也没有提起过曾经使用的姓名。
冥安给了她温暖,而她也并非一味索取。
“我想成为参天大树。”木赠喃喃自语。
成为不惧风雨的树,然后,她要保护好冥安这朵脆弱的花,算作是回报吧,也是出于更细腻的感情。
现在的她,还缺乏将志向诉诸于口的资格。要不停地奋斗、奋斗、再奋斗,如树苗一般竭力成长,拔地而起冲向天际。
她闭上眼睛,依旧没有入眠,耳边是微凉的风,送来影影绰绰的欢笑声。
其他人的身影仿佛虚化了。只有那两人在说笑。而她,则是那两个人的背景。
“想保护你。”闭目养神的灰发少女如同是在梦中呓语。
同伴听到了,翻了个身,继续香甜地睡着,却是不知道她并非在说梦话。
冥木赠的大脑很清醒,她的目标也很清晰。报答冥安的恩情。这就是她后半生一直要做的事。
冥安的眼中能看到她吗?
也许明天就能,也许一辈子也看不到吧。
该换岗了。徐珍依依不舍地结束通讯,把守护火堆的任务交给下一组。
下一组是萤川和文简美。其中一人是病号,就被安排了第二轮的班次,不至于像后半夜那么难熬,也能先休息一轮再正式开始工作,是最好的位置。
萤川打着呵欠坐起身,倚在简美背上。
徐珍简单和她们讲了两句注意事项,就自己倒在叶片上睡了,睡梦中也还回味着刚才和冥安的对话。
“萤。”没有第三人醒着,文简美就直抒胸臆了,“为什么把‘leader’的权力让出去?你明知道,失了势的下场,是再也冒不出头。”
萤川恢复得差不多了,却没有夺权的动作。文简美不能理解她的散漫,这相当于是在放弃竞争,会在冥安那里失宠不说,也会被其他同伴瞧不起。
新人对老人的尊重,是靠老人的地位在威慑。跌落谷底却无法再爬回山顶的老人,是不会得到憧憬和敬畏的。
“我倦了。”萤川盯着地上的蚂蚁,火光之下,能把成队行动的它们粒粒分明地收入眼底。
“是觉得中毒很丢脸吗?每个人都有失误的时候。”简美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兢兢业业搬运食物的工蚁,“leader的位置就是你的。徐珍只是趁虚而入,暂时借走几天。再拿回来是应该的,没有必要不好意思……”
“不是,我没有不好意思。”很伤脑筋地,萤川甩了甩马尾,微微苦笑,“你也发现了吧,她领导得很好。”
在“取得鳄鱼的眼泪”任务中,徐珍指挥得当,让把她视为无脑肌肉女的同伴们大跌眼镜。
萤川对她没有胜算,武力敌不过,引以为傲的指挥技术也持平。
“她藏拙了?”文简美和萤川关系更好,就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徐珍。
“谁知道呢。”萤川心不在焉,眼神跟随着蚂蚁,在地面滑来滑去,“也许,只是属于她的时代来到了。旧日的荣光褪去,我的那些成绩不能当饭吃。”
人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生活。后浪推前浪是自然规律。
“可是……”文简美仍不死心,想要说服她。
“我倦了。”萤川只垂着头,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就堵回了好友所有的劝告。
整整一个小时,她们背靠背而坐。
结束轮班时,文简美忧伤道,“天要变了。”
“嗯。”萤川注视着一成不变的火光和夜色,淡淡地附和道,“天总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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