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卖关子。”凌之妍嘟囔。
她理了理衣裳,往大门走去。
时间掐得正好,还有半个时辰便是骁卫郎轮替的时候了。
骁卫郎值守的倒座房与外面不相通,每次轮替时,都必须打开废院的大门,所以谢臣安必然会出现在门外,确保一切无虞。
倒座房外,一名年轻的骁卫郎正往这个方向张望,见凌之妍出现,他眼中一亮,欣喜地往前迎了几步。
“凌娘子,您总算来了。”
陆久是当前值守的骁卫郎,在守卫轮替前,凌之妍还有一件事要做——替陆久写家书。
江洄受伤后,一直在正殿修养,很少出门。
凌之妍不喜欢跟他大眼瞪小眼地消磨时间,经常去废院各处闲逛。逛了几回后,她在骁卫郎的值守室旁,找到了一间能够蹭到火盆,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小房间。
那日,陆久收到了家书,但他不认字,所以买了好酒好菜,求世家出身的同僚们念给他听。
可惜对方不愿意,还把陆久的酒菜和家书都扔到了雪地里。
凌之妍借机搭话,获得了陆久的信任。
难得今日他单独当值,两人约好了要替他写家书。
“我已经将笔墨都放到隔壁了。”陆久搓了搓手,说话时呵出几口白气,语罢,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油纸包,“这是与娘子约好的报酬,一斤酱牛肉,还热着。”
虽然有油纸的包裹,但酱牛肉的气味还是狡猾地闯进了凌之妍的鼻间。
她克制地深吸一口,好香。
稍稍展示了一下,陆久又飞快将酱牛肉藏进了怀里:“娘子,时候不多了,咱们先写信吧。”
凌之妍幼时在爷爷的熏陶下练过书法,写信自不在话下。
日头寸寸向西,很快就要到轮替的时候了,凌之妍落笔却依旧稳健,陆久忍不住道:“凌娘子,写得快点吧,来不及了。”
“别担心。”凌之妍沾了点墨,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快写吧您。”陆九脑门上的汗更多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写到最后几字时,外头忽然传来几声鸟鸣,凌之妍不动声色地加快了书写速度。
哐当,沉闷的一声在院中回荡,大门的铜锁被打开了。
“来了,凌娘子您……”陆久冲进屋内,却见凌之妍已经站起了身,低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收拾好了。
凌之妍笑眯眯地伸出手:“酱牛肉给我吧。”
陆久来不及核对,直接将东西塞给了她,又催促着凌之妍快点离开。
大门开启,外头的视线终于投进来时,凌之妍也恰好离开了倒座房的区域,陆久长长松了口气……气才吐一半,却见斜角的廊下一双冷厉的眸子正紧盯此地。
陆久心头一紧,不会吧?
江洄大步从阴影里出来,走到当中时,很轻易地吸引到了门里门外的大半目光。
谢臣安也将视线投了过来,狐疑地盯着江洄的行动。
江洄却只是草草扫了眼门外众人,有些粗鲁的拽住凌之妍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扯。
“哪去了?”他沉声问。
陆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千算万算漏算了江洄,他该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凌之妍却是飞快得瞟了眼远处,低头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躲前院来,就当我不知道了吗?”江洄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陆久能听见的程度,“你趁我养伤,将多余的馒头藏起来了,是不是?”
“……别,别打我。”凌之妍明显瑟缩了一下,眼里已经含了水光。
她下意识捂住袖口,从陆久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她在护着袖子里刚刚挣到的酱牛肉。
陆久心头一紧,这样的情景他在老家见过很多,看来即使出身高贵如江洄,也不过如此。他打量了眼周围的情形,上前喝道:
“喂,你们俩,到里面去点,不许在此地拉扯。”
江洄的手一顿,果然被他的话打断了正要做的事,冷冷瞥他一眼,捏住凌之妍的胳膊:“跟我走。”
说罢,他粗鲁地扭着凌之妍穿过前庭。
“好好走。”
两人的身影在拐角被遮挡,只能听见江洄冷厉的呵斥。
嘖。
谢臣安不屑地扭开头。
新婚次日时,凌家新妇还尚有小女儿情态,这才几日,就被江洄折腾成这样了吗?
不过说起来,凌氏的衣着似乎……
“你输了。”拐角之后,江洄放开凌之妍,挑眉道。
“哼,一时失算而已。”凌之妍抽回手,揉揉被江洄捏过的小臂。
江洄看起来凶,其实没用多大力气,不过她还是一边揉,一边道:“我可不像你那样会武,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凌大娘子,装柔弱对我无用,愿赌服输。”江洄道,伸出手向上摊开,“牛肉呢?”
商量对策的时候,江洄断定,凌之妍示弱后,陆久很可能会帮她,但凌之妍认为不会。
江洄趁机跟她立下赌约,如果陆久帮忙了,凌之妍就要分他二两酱牛肉,反之,他要替凌之妍洗两件衣裳。
刚才那情形,陆久的话很关键,给了他们及时离场的理由。
凌之妍抱紧牛肉,水汪汪地大眼睛瞅着江洄,控诉道:“不公平,你才洗两件衣裳,凭什么要分我二两酱牛肉,衣裳天天能洗,但牛肉可是稀缺资源。”
“会洗衣裳的人,也甚是稀缺,”江洄悠悠道,“要不然,有本事的话,你自己洗?”
“……”凌之妍抿紧了嘴,她还真洗不了。
别说洗衣裳了,单是叠被子的手艺,都被江洄嘲笑了很多次。
“二两酱牛肉,”江洄伸出两根手指,还特地往后挪了些,以免又被凌之妍捏住,“只可惜你输了,你的衣裳又失去了被清洗的机会,不若你再给我一两,我替你洗一件?”
凌之妍瞪他:“二两酱牛肉而已,三郎君倒是惦记得紧。”
“东西虽少,却也是我凭本事赢得的。”江洄道。
他话音刚落,凌之妍忽然一改控诉的模样,眉眼弯起,又逼近了几分:
“江洄,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吃酱牛肉,想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要你承认,我就再多添半两,怎么样?”
“胡言乱语。”
江洄冷哼,绕开她加快了脚步。
果然如此。
凌之妍偷笑着追上江洄,两人很快来到了厨房。
江洄手脚麻利,升起灶火。
一会儿后,二人拆开油纸,准备分肉。
“二两哪有那么多,过去点,再过去点。”凌之妍用力推江洄握匕首的手。
“再少就没有了,你想食言吗?”江洄抬起眼,挑眉道。
“你别血口喷人,是你切太多了,江三郎,你要真那么馋,就说几句软话哄哄我,姐姐分你啊。”凌之妍学着他挑眉,狡黠笑道。
“痴心妄想。”江洄垂眸,手往后退了寸许,利落切下。
……
江决阻止了宫人通禀,蹑手蹑脚地走进椒房殿来。
珠帘后,史语蓝正低声吩咐侍女调整桌上的菜肴,江决隔着帘望去,她眉目清雅,白皙中隐隐透露着脆弱,我见犹怜。
“卿卿辛苦了,怎的又等着朕?”
江决愉悦地勾起嘴角,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臣妾喜欢跟陛下一道用膳。”史语蓝主动拉起江决的手,将他引到主座上。
清甜的香气若有似无,如春日的新芽轻扫心尖,江决手臂微一用力,将史语蓝揽到了膝上,因赵宾的出现而有些毛躁的心绪仿佛都被抚平了:
“听闻周家的来找过你,可给你为难了?”江决低头,与她鼻尖相抵。
几个月前,他还是先帝的二皇子,生母微贱,与大位无缘。
庆安五年,先太子骤然薨逝,江洄出巡在外,史家对他抛来橄榄枝,并许以爱女。大婚、鸩杀、夺嫡、登基……所有的谋划都异常顺利。
短短数月,他不仅得到了昔年想也不敢想的权位,还娶到了烨都第一美人。
史语蓝眉眼轻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周构罪有应得,但周家夫人着实可怜,臣妾不敢相见,只怕会心软,反教圣上以为是臣妾不懂事。”
江决最爱她臻首微敛的侧颜,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擦过脸颊。
这般模样,真是与……
“圣上,圣上可问过三弟的情况了?”史语蓝抬眸,打断了江决的出神,“臣妾选的弟妹可还合他心意?”
江决抚至她鬓边的手忽然停下,脸色不自觉沉了下来。
“恐怕是不合。”他不悦道,离开紫宸殿后,他也回味过来,赵宾此举明着请罪,实则求情,到底还是江洄在里面不安分的缘故。
“怎会如此?”史语蓝很吃惊的样子,“听闻凌家嫡女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呢。”
“再好看,能有你好看么?”江决玩弄着她的耳垂,冷然道,“大中正一事他是帮了朕的大忙,但到底以戴罪之身干涉朝政,过于狂妄了,你出的主意很不错,只可惜江洄不懂惜福。”
“怎会这样?”史语蓝贝齿轻咬,“难怪大婚次日便闹出风波来,是臣妾没选好人,给圣上添烦恼了。”
“与你何干?”江决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不过你倒是提醒朕了,周构被押解入都,是他新婚次日,哼,这是给朕摆脸色么?”
周构的案子和大中正一事,江洄的身影皆在其后。
他身陷囹圄,仍能操控朝局,着实可怕。
史语蓝说者无心,他身为帝王,却该三思而后行,不能被赵宾的三言两语迷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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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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