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禊不再看他,指尖缭绕着收敛的暴戾和妖煞,虚虚点向商扶砚那缕混乱的神识,粗暴地梳理和清洗。
“星矿蚀髓,蛊王焚心,私吞地脉邪力……星轨虫都不放过……嫌命长。”
他语气讥诮,余威犹存的恐怖气息还弥漫在风晚阁水雾中。
镜听看了一眼渊宙的水影,带着微微的叹息,双手结印,生灵之力柔柔漾出,包裹了那一缕神识,一点点修复上面的残缺和混乱。
她瞟了一眼气息萎靡,到这里还没开口,如今已敢怒不敢言的渊宙:“渊宙大人,你还是回去好好养着吧,大妖怪不是你能惹的,阿念要借,灵渊山灵愿给,我算过了,没事的。”
渊宙的水影闪烁了几下,化作流光遁走,远远传来一句:“若有任何差错,为你们是问!”
祓禊处理完商扶砚神识里最狂暴的部分,收手看了看,转向镜听,抓起她烫红的手指捏了捏:“下次他再敢大声,我就不是锁链那么简单了。”
镜听抿嘴笑了一下:“大妖怪,你最近脾气有点暴躁,发生什么事了?”
幻真镜在她身后浮空转动,她眨着眼睛看他。
祓禊目光落向那块青铜星盘,双眼异瞳变换,最终恢复了常人模样:“没事,会没事的。”
段情自浅眠中惊醒,重云楼的机括仍在运转,巫乐余音袅袅,飞流穿楼坠落,水雾飞散,她感知到灵渊神力的异常,剧烈的波动与急速的归还。
“阿念,你又闯祸了。”
莫念的水影刚刚出现,段情就已跨进了风晚阁□□,她目光锁在自己那活蹦乱跳的徒弟身上,见她气息微喘但完好无损,心下稍安。
她视线扫过狼藉的庭院,破碎的青铜卦象、空气中残留的妖力和渊宙的怒意、祓禊身上未散的煞气、镜听指尖那点微红,以及……
她的目光停在青铜星轮中心,那缕祓禊粗暴梳理过,镜听正以生灵之力轻轻包裹的紫金色神识……
那神识微弱却顽强,核心霸道阴戾、交织着剧毒与蛊王气息,以及那即便破碎也无法掩饰的龙霓皇族冰冷的威仪……
段情脸色沉凝,那个浑身湿透,眼底燃烧着疯狂和偏执,以近乎毁灭的方式逼她将转生蛊种入莫念体内的小王爷。
“靖王……商扶砚。”她的声音冷得似要冻结浮动的水雾,一步步走向那个七芒星轮,“阿念不是去京城了吗?他的神识,为何会在此处?”
她猛地抬头,视线扫过祓禊和镜听:“他又对阿念做了什么?!”
“师父!”莫念的水影张开手臂,挡在那星轮前,“不是的!是弱鸡……是商扶砚他差点死掉了!在下面!在龙霓那个臭烘烘的祭坛那里!我感觉到他要带着我的蛊王出事,就跟灵渊借了力气去拉他回来。”
她说得又快又急,带着南疆口音的官话叽叽喳喳,试图解释清楚:“他吞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毒和虫子,变得紫汪汪的,还要跟那个丑肉瘤同归于尽,我不拉他,他就要变成渣渣了!”
段情眉头紧锁,指尖下意识抬起,一缕蛊毒若隐若现:“你强借灵渊神力,就为了救他?阿念,你可知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师父,真的!比你想的要多得多!”莫念急急打断,她凭本能感受到段情的杀意,用力摇头,摆着手,腕间魂铃急响,“师父,他可能有时候很坏很坏,可是……可是这次不一样!何况……他不是在害人,他是在……是在拼命!拼得快死了……”
她想表达那种感觉,逆转星轨,带着那些记忆,回到了这里,她眼里充满了困惑却坚定的光:“而且……而且我看到他那个样子,这里……”她捂着心口,眉头皱在一起,“这里闷闷的,不舒服,我不喜欢他,但是……不想他变成渣渣,不想他死掉……”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凭着直白的本能和担忧:“而且……他答应赔我龙霓的糖画……还没……赔呢……”
段情目光落在商扶砚沉睡的神识上,知道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疯狂吞噬的力量,更有一种近乎疯魔的执念,以及……一种让她感到些许熟悉的、源于血脉深处的羁绊和痛苦,而那痛苦与她息息相关……
她缓缓走近,指尖灵光流转,轻轻触碰那缕神识,细细感知其中混乱。
“他经脉尽碎,毒素、蛊王血、地脉邪力彼此冲撞,神识能维持不散是你强行窃取的神迹……他这不是修炼,是自杀式的掠夺。”
她抬起头,看向莫念:“阿念,你可知他是谁?他体内流着怎样的血?又背负着怎样的命?”
莫念眨了眨眼,点头道:“他的母亲……是大炎的姬环长公主……而他的父亲……”她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是前任南齐太子,凌景珩的哥哥,凌清秋。”
镜听轻轻吸了口气,祓禊指尖妖火跳跃,似觉得有趣,摆弄着手指,妖火在五指之间跳跃。
“凌清秋不知姬环因有孕被囚,求娶无果,听信赵庆嵩谎言,以为长公主另嫁,愤而发动战乱,屠杀南疆仙民,实则是为寻人,最终被赵庆嵩害死……”说着,她看了一眼段情,眼前之人,这魂魄和肉身,不是同一个人……她想了想,决定假装不知……
“姬环在商扶砚八岁那年,想为他找到父亲,只身跟随丽姬潜入南疆,却找到一具幻化出来的尸身……”她将罪魁祸首的名字咽下,继续道:“姬环长公主悲痛欲绝,信了赵庆嵩‘血玉为引,白骨可复生’的鬼话,自愿献祭……神识永锢于南齐宗庙祭坛,成为……养料。”
她刻意掠过了南齐玄穹殿御湖底那此时还在沉睡三千腐生者……那里有她的爹娘……复原……还要复原……
莫念声音平静,无视了段情略显惊恐的目光:“商扶砚自幼失怙,在大炎皇室步履维艰,他如今这般,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她的目光落回那缕神识,“或许,并非只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挣脱某种宿命,不想他母亲的悲剧,在他想要守护的人身上重演。”
她说完自己都震惊了一般整个愣住,在灵渊神力消散的瞬间,耳边响起了阳河的流水声,水流撞在山石上,传来一阵轰鸣:“想要……守护的人……”
原来弱鸡……这么惨的吗?
莫念的水影在风晚阁中消散,神力回到了灵渊,泉流声淹没了方才那些纯粹的话语,似一切都不曾发生。
段情蹙眉思索,忽然抬眼看向祓禊:“阿念如何……知道这些?”她颤声问道。
祓禊拨弄着指尖妖火,眼中闪过一瞬异色,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回教主……死了很多人。”
段情浑身一颤,不可名状的寒意席卷而来,她一步步靠近星轮:“……商扶砚……既然阿念不愿你死……”
她指尖灵光大盛,与镜听的生灵之力、祓禊的妖煞之力交融在一起,稳稳托住了那缕濒临消散的神识。
“……我便再帮你这一次,重塑这经脉神魂。”
崇仁坊内,地面裂痕中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岩石撕裂声,曜灵军惊恐地看着一道身影从地底冲出,周身缭绕着紫金色光芒,稳稳落地。
他衣衫褴褛,满身血污,脸颊颈项上交织的毒纹与蛊纹尚未褪去,一双紫瞳冷若寒冰。
商扶砚身上散发着混合了剧毒、蛊王、地脉邪力以及灵渊神息的复杂气息,狂暴、混乱,却又奇异地达成了危险的平衡,曜灵军望而生畏。
“王……王爷?”一个曜灵军官兵认出了他,下意识地后退。
为首的校尉强作镇定:“王爷这是……做了什么?”
商扶砚淡淡瞥他一眼,微微闭目,神识铺开,笼罩了整个崇仁坊。
坊内残留的星矿毒素、地脉邪气,那些病人身上微弱的生机,一切都皆清晰无比。
他抬起手,指尖紫金光芒流转,轻轻一挥,地面裂隙渐渐愈合,坊内弥漫的腐臭气息似淡去不少。
他身影一晃,便出现在数十丈之外,再一闪,已然消失在残垣断壁之后,只留下一群惊魂未定的曜灵军和死寂中似乎多了一丝生机的坊市。
他需尽快离开,消化体内庞大而混乱的灵力,更重要的是……他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灵渊神力温软的触感和某人气急败坏的叮嘱。
他站在明光殿的琉璃屋脊上,歪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得去找个手艺好的糖画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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