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躺下,汹涌的剧痛在他身上蔓延,他不再掩饰,双手握拳,一遍遍锤在身侧,左右辗转,将叫喊声压在喉咙里。
莫念坐在一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腕,微不足道的一点灵力顺着魂铃渡入他体内。
星矿毒煞似寻到了新的宿主,她的灵力忽然牵着紫色光华逆冲而上,击在魂铃末端。
她指尖一麻,咬牙压着火气,另一只手结出咒印,指尖现出红光。
“别乱动。”她低斥一声,又道,“我们南疆还有个法子,虽不比灵渊神力管用,却能缓解一二,对阴寒煞力颇有效……忍着点,可能有点痒……”
几点微光自她袖中飞出,是她自己炼的安魂蛊,悄悄钻入商扶砚颈侧血脉。
商扶砚身子一僵,锤击榻沿的动作顿住,一股暖流带着微痒和一点刺痛,在他几乎冻结的经脉中游走,与他体内毒煞相冲交锋,却又中和掉了一部分尖锐的痛觉。
他身上咒文渐渐淡去,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莫念闭目凝神,口中巫咒低吟,指间魂铃兀自颤响。
商扶砚缓缓睁眼,紫晶光芒在他眼中黯淡下去,他重新聚起了些神采。
莫念闭着眼,睫毛微颤,指尖灵力混着蛊毒和咒术一点点抚平他体内狂澜。
他握住她的手,仍旧虚弱,带着三分委屈,还有七分是欠揍的撩拨:“夫人这蛊……钻得人心痒……比那毒煞更难熬些……”
莫念口中巫语一顿,睁眼瞪他:“再胡说八道,我就让它们去啃你心脉!”
“夫人舍得?”商扶砚顺势凑近,脸颊蹭进她微温的手心里,“它们若是啃坏了我,谁来做夫人的夫君?谁去替夫人扫平那些烦人的障碍?”
他气息微弱,眼里闪烁着依赖和讨好,好似刚才那个痛得几乎失控的人不是他。
莫念耳根发热,想抽回手,他却紧紧握着,她哼了一声:“看来是死不了了。”
“有夫人在,怎舍得死……”商扶砚低笑,牵动伤势,眉头用力拧了一瞬,他浑不在意,调整呼吸,依旧望着莫念,“方才夫人为我施咒,模样极美……似那月下山鬼,来勾人魂魄的……”
“你……”莫念一下气结,却又见他咳血,那点怒气便泄了,只剩无奈,“……伤成这样还不忘贫嘴。”
“你说过保护我。”他目光灼灼,虽虚弱,却执拗,那目光带着柔情,似要看到她心里去,“阿念的蛊毒巫咒,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不仅治身,更治心……世间,唯有阿念真心待我。”
“不,不不不,世子殿下待你是真心的。”莫念摆手后撤,指了指帐帘那边。
鸣一站在帐外,端着热水和找来的药材,隐约听到里面低语声,犹豫片刻,守在了门口,望着军营外洞黑的夜色。
帐内,商扶砚握着莫念的手,指尖在她手心轻轻划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阿念方才唤鸣一世子……可是有什么主意?”
莫念没好气道:“你那该死的弟弟,不适合做皇帝,而你,不能做皇帝,但那商鸣一可以。”
鸣一又是一怔,端着热水一脚踢开了帐帘,手上勾着的药材晃了几下,细绳断开,掉在地上。
“谁是商鸣一,逆王欲孽,我现在杀了他!”
商扶砚目光撇开,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似事不关己,莫念吓得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他。
鸣一端着铜盆喘气,盆里热水晃晃荡荡,洒在他手上,落在他脚边。
“莫教主!我……”
“这里没人说你,嚷什么?”商扶砚转过头来,截了他的话,眼中紫光微动,冷冷看着他,“东西放下,回去抄心法,再听墙角,军法处置。”
鸣一僵在原地,开口声音干涩:“王爷……她刚才说……”
“她没说你,说的是厉王世子,先帝的嫡长孙,商鸣一。”商扶砚打断他,字字清晰,“放下东西,出去。”他微微撑起身,盖毯滑落些许,露出苍白脖颈,紫色咒文若隐若现,“缚影心法,一百遍,明日卯时前,交到我案上。”
鸣一脸色白了又青,双手用力握着铜盆边缘,热水烫得他手指发红,他浑然不觉。
他抬头看向莫念,眼神复杂,惊疑、愤怒,还些慌乱。
莫念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抬了下巴:“怎么,世子殿下觉得我说错了?还是觉得你这身份,见不得光?”
“你!”鸣一险些破口而出,幸而在发觉商扶砚森寒的目光时硬生生刹住,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咬着牙,弯下腰,将铜盆重重放在地上,热水溅湿了地面兽毯。
帐内一时寂静,只剩火炭声响和商扶砚压抑的喘息声。
莫念看着他出去,收回目光,上前去捡那些药材,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护得紧。”
商扶砚闭着眼,额角渗出冷汗,方才动怒又牵动了伤势,他缓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他不是……时候未到。”
“什么时候才算时候?”莫念将药材放在一旁,拿起布巾浸了热水,拧干,擦拭他唇边和颈间的血迹,“等你那该死的弟弟……或者朝中那些老狐狸将他生吞活剥的时候?还是等这毒煞彻底把你耗干的时候?”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泄愤的力道,但指尖每每触及他冰凉的皮肤都会放轻一瞬。
商扶砚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眼中疲惫与算计交织:“阿念……你捅破他身份,是逼我,还是帮他?”
“我帮我自己。”莫念抽回手,继续给他擦拭,避开他的视线,“你们龙霓这潭浑水,我没兴趣趟,只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关系到南疆仙民安危。是战是和,一个名正言顺的先帝嫡长孙,总比你一个……来历不纯的靖王,更让人安心些。”她毫不客气,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也省得你总想着去搭把手,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商扶砚低低笑起来,引了一阵咳嗽,咳得眼尾泛红。
他顺势将额头抵在莫念手臂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气音和一丝奇异的满足:“原来夫人……是心疼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莫念耳根发热,想推开他,又顾忌他的伤,便收了手,任由他靠着,“我是怕你死了,没人兑现承诺,保我南疆安宁。”
“不会死……”商扶砚蹭了蹭她,气息微弱却执拗,“答应夫人的事,还没做到……怎舍得死……”
帐外,鸣一并未远去。
他背对营帐,手握在金刀刀柄上,帐内低语隐约传来,听不真切,但“先帝嫡长孙”、“名正言顺”几句,似是烧红的钢针,刺在他心上,扎在他耳中。
他望向漆黑的天幕,那些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那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身份,南疆妖女,毫无顾忌地揭破,而他最信任的皇叔……默认了。
他局促不安,一只手紧紧握着刀柄,惶然间,慵懒带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哟,这不是我们副统领么?大半夜的,在这儿罚站?”
鸣一一惊,转身瞬间,金刀拔出半寸。
拓伽凌桓不知从哪里又转了回来,抱着手臂,倚在一根营柱旁,绛紫祭司袍在火光下似是一团毒雾。
他笑吟吟看着鸣一,而后目光掠过他,扫向主帅营帐,眼神带着探究和冷意。
“大祭司有事?”鸣一声音紧绷,明显地戒备。
“没事,随便逛逛。”拓伽凌桓踱步走近,视线在鸣一脸上转了一圈,“只是好像听到些有趣的话……世子殿下?”
最后四个字,他压得极低,是玩味的恶意。
鸣一神色一怔,刀又拔出了些,眸中寒光凛冽:“拓伽凌桓!你胡说什么!”
“啧,火气真大。”拓伽凌桓似没看到眼前刀锋,又凑近了些,“怎么,我说中你的心事了?还是里面那位……抛弃你了?”
他意有所指,瞥向营帐。
“你!”鸣一怒极,刀锋几欲劈出,他硬生生忍住。
拓伽凌桓见他克制,深觉无趣,撇撇嘴,目光投向那顶营帐,他感觉到帐内灵力温和而诡异,将席卷的毒煞压了下去。
她倒是尽心尽力……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霾,随即又化作浅笑,他拍了拍鸣一的肩:“开个玩笑嘛,副统领别介意,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他哼着南疆小调,悠然离去,仿若真的只是路过。
鸣一盯着他的背影,看着那抹绛紫色彻底融入夜色,他回头看向营帐,帐内灯火将两道依稀的身影投在毡壁上,靠得很近。
他攥紧了拳,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曜灵军螭兽黑旗猎猎翻扬,帐内,商扶砚似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耳听了片刻,随即又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莫念身上。
“吵死了……”他含糊着抱怨,往她身边蹭了蹭,“阿念继续……那蛊……痒得舒服……”
莫念瞪他一眼,指尖红光微闪,几只细小的安魂蛊再次没入他隐约翻起紫光的经脉。
“闭嘴,睡觉。”
商扶砚低笑一声,不再说话,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巫咒和魂铃清音悠远,将他引入睡梦中。
帐外夜风呼啸,帐帘微微扬动,火盆炭火暗下去,微微吹起些赤红,爆起一点火星,旋即黯灭。
莫念想起桑落,将他轻轻放倒在榻上,站起来拍了拍略脏的衣裙:“我去看看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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