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睡着,门开时,她听见了鸟鸣,是蓝雀的声音,她还没去采萤草,那个骗子……永远都是骗子。
战甲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者脚步沉重,还有些长袍曳地的沙沙声,气息陌生又熟悉,令人不安。
莫念知道是谁,睁开眼,坐起来,背对着门。
身后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最可恶的是连门都不敲,这里明明是她的地盘,至少应该是。
空气变得有些沉重,她忽然觉得窒息,千军万马都打不破的清醒,两道目光却轻易穿透。
她感觉到那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上,盯着那根紫晶簪子,又落在她的肩头,接着,是她身上的男子外袍,极不合身,血迹斑驳。
她一点一点转过头去,那两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好好的站在她面前,那该死的混蛋,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他的父母所犯下的罪过吗?
一个误会,一场恶作剧,令南疆先民爬过炼狱之地,复活,装死,就完事了?
门外光线已经刺眼得无法直视,那两个人就像两个影子般站在门口。
他们一步步靠近,她一点点看清,那男人高大挺拔,旧甲未卸,那双眼睛与她极其相似,他身旁,女祭司衣袍染满了血污泥尘,活过来的容颜明媚艳绝。
莫念目光落在莫青染血的眼角,又移到娜兰卓不断颤抖的手指上:“你们……活过来了呀。”
“阿念……”娜兰卓声音颤抖,她记忆中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如今已是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
莫青手臂动了一下,开口道:“阿念,当年之事,只是误会,就此揭过吧。”
“揭过?可我本该是谁呢?他说他是在救我,你们可能都在救我,这是真的吗?好像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莫念抬起一只手,汹涌的蛊灵之力在她手心里狂舞,“我只想……好好活一回,真心活一回,而不是,随着你们这样那样安排。”
“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娜兰卓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往前走,想要抱一抱她,“你是阿娘的孩子,所以……是阿娘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也莫怪旁人,是阿娘没保护好你。”
莫念总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模糊不清,恍惚中,她竟有些不知眼前虚实,她甚至在想,这两个人,究竟该不该活过来,难道是魂魄不全的缘故?是啊,师父为什么还不把她的魂魄还给她呢?
竹楼陷入死寂,她只听见了外面竹林晃动的沙沙声,想起商扶砚身上永无止境的旧伤,还有他骗她去看灯的样子,每一个人,一言一语,似乎都在描摹着她的命,该怎样,不该怎样……
原来她以为的,好像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在他们眼里,一切都是另一番图景,满意,或是不满意,对了,还是错了。
她思绪乱作一团,开口如若叹息,每一个字飘荡不定:“我知道,你们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须去做。”
她躲开娜兰卓伸过来的手,目光落在褶皱凌乱的衣摆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隐约还带着紫晶碎屑的光点,那家伙,浑身都是毒。
娜兰卓回头望向莫青,得到了默然的回应,他示意她离开,不要强求。
夫妇二人走到门口,似再次化作影子,莫念看了一眼,没有什么感觉,失散多年的父母,不是该好好相聚吗?……好像不是,她好像做不到?为什么呢?
“蓝雀。”她开口带着咒力,蓝雀自窗外飞来,落在案角上,清澈的蓝瞳倒映出她的脸。
“再去。”莫念指尖点在舆图上,北境和一处未知域界交界模糊不清,那里风雪肆虐,域界凌乱,“扩大搜寻边界,尤其是这些不清不楚的地方,星矿里……一寸寸给我找,有任何异力波动,尤其是紫色的……立刻回报。”
蓝雀啼声清越,展翅而飞,化作一道蓝光冲出窗外。
“玄七。”
一道黑影自房檐落下,玄七跪在门前,态度恭敬,似真的任她差遣。
她微微一笑,不愿多想真假虚实,开口道:“曜灵军能动的全都散出去,以搜寻流寇,清剿赤翎军残兵的名义,向西北、东北方向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去找,雪谷、密林、荒野,遇到任何阻拦,无论是守军还是什么势力,”她抬眼,目光冷冽如冰,“不必请示,自行决断。”
“是。”玄七领命而退,没有半分迟疑。
莫念目光落在舆图上,看着北境雪域之地,那里曾经藏着犬古族的阵地,有些裂隙,未免太过诡异。
南疆典籍所载,苦寒之地又界域重叠的咒术,她偏要往这些地方闯,直到,找出那个弱鸡。
……
北境雪域万里冰封,狂风碎雪,石土成冰,商扶砚身披厚重的大氅毛皮,仍觉得寒风无孔不入,他跟着那个妖媚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走在深厚的积雪中。
蕲艾依旧一身紫黑纱丽,套了一件雪狐斗篷,脸上青铜面具透着诡异的符咒气息,她似全然不受苦寒影响,步履轻盈。
“快到了,殿下。”她的声音透过寒风,带着一丝无需刻意的蛊惑,“北境部族虽生存艰难,却保留着最古老的传承,他们或许有办法缓解你的痛苦,助您快点拿回属于您的一切。”
商扶砚沉默不语,紫色眼瞳在风雪中视线有些涣散,他头痛欲裂,记忆的残片如同冰刃一般划破他不断努力重续的清醒,那双盛满惊恐和怒火的眼睛,一次次出现,每一次,都带着心悸一般的痛觉。
他沉默跟着,知道眼前女子并非完全可信,她在引导他的情绪,尤其是对那个叫“莫念”的女子的恨意。
只是如今他无路可去,体内重伤和混乱的记忆令他只能抓住眼前唯一的指引。
他们深入一处峡谷,风声在头顶呜咽,如同鬼哭狼嚎,前面出现了几个汉子,身着厚重皮袄,身材异常高大魁梧,他们带着同样的青铜面具,眼睛如鹰隼一般警惕着来者。
蕲艾上前去问,说的是古老晦涩的语言。
那首领模样的男子与她说了几句,点点头,侧身让路。
峡谷深处,隐藏着一处巨大的洞穴,里面灯火通明,聚集着数十名北境部族的首领和长老。
他们大多面容粗旷,皮肤带着风雪的刻痕,眼中有雪原生存者特有的坚韧与警惕,冷冽的空气里飘荡着奶酒、烤肉和奇特香料的味道。
所有目光都聚在了两个来者身上,商扶砚周身紫芒流泻而出,姿态长相都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人群中,一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旧疤格外狰狞,他目光锐利,缓缓起身,盯着商扶砚,声音在洞穴中回荡:“远道而来的客人,蕲艾姑娘说,您能带来改变雪原命运的神力?”
商扶砚尚未开口,蕲艾已轻盈上前:“大首领,这位殿下拥有您无法想象的力量,只要您支持,他必定终结南疆妖女对北境的苛刻,让雪原重获自由和荣光。届时,粮食、盐铁,温暖的过冬之地,都将不再是困扰各位的难题。”
几位首领交头接耳,目光在蕲艾和商扶砚身上移动。
“空口许诺,比风雪飘渺,我们要看到诚意,也需要……确保这不是引狼入室。”老首领目利如刀,“据我们所知,顾老将军已被迫在龙霓帝京为那妖女做事,或许,我们可以把顾老将军请来,看看你说的是否属实。”
蕲艾唇角一勾:“大首领深思熟虑,自然可以,且最好把玄甲军……都带回来。”
大首领点了一个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点了头,随即退出了洞穴,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中。
商扶砚静静看着,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头痛令他难以深入思考,洞外风雪肆虐,嘶吼声似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
南疆边境,阴雨连绵,竹林之外泥泞不堪,将界碑封印加固后,曜灵军发现了一块奇怪的东西。
“七哥!你看!”鸣一大喊着,踏过满地泥水,奔向带队的玄七。
那物件正是王府中搁置的青铜钉,只是锈迹斑斑,透着青黑色,一头尖锐,一头是扭曲的符文。
玄七接过细看,阴寒之气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他的身体告诉他,这是熟悉的感觉。
他脸色微变:“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此乃邪物。”
“嘿,现在又信我这是邪物了?”鸣一没好气道。
玄七不与他争,将钉子收起:“这是犬古族的东西,我送去不秋苑,你们继续搜,小心防范,若有异动,不要冒险硬闯,赶紧回撤。”
不秋苑里,莫念对着巨大的北境雪域图出神,这是从商扶砚的静室里取出来的,玄七取来的,不知究竟有何用?她希望有用。
蓝雀和曜灵军没有任何消息,商扶砚就像彻底烟消云散了一般,他们都说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她不信,明明是有的。
玄七无声无息,直接落在她身边:“圣女,发现了这个。”
莫念并没觉得意外,回头去看,她呼吸一滞。
“幽冥之力……”
靖王府还有一根,这东西定还有,可为何会出现在南疆界域?
对了,蕲艾呢?蕲艾去了哪里?
“备车,去靖王府。”
莫念猛地起身,宽大的袖口拂过桌案,带起一阵凉风。
“现在?”玄七一怔,“可是……”
“现在!”莫念大声嚷起来,“商扶砚每次都说两遍吗?!”
靖王府空寂寥落,自从那场忽然出现又迅速消解的战乱之后,这里便封锁了起来。
莫念屏退所有人,自己走向浮望楼,那根钉子应该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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