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起盯着沈汀倔强的毛茸茸的后脑勺,一时间气得发笑。
他伸手在人腰上薅了两把,说:“沈汀,起来,吃饭。”
“不饿。”
“不行,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季云起皱着眉头,不想给沈汀任何拒绝的权利,“你还想要在那叠报告单后面再加上几页吗?”
“一顿不吃饿不死。”
“首先,你不仅仅是少了一顿,”季云起决定纠正沈汀的错误,指着墙角处的挂钟很严谨地说,“已经早上11点了,严格来说你已经错过了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加上中午这顿,是三顿没吃了。”
“其次,不按时吃饭不仅会加重你的贫血,还会引发胃病和低血糖。沈汀,你也不想在高考的时候晕过去吧?”
季云起特意把重音放在“高考”这两个字上,语气里带了几分恐吓和威胁。
谁知沈汀腾得一下就坐立起来了,差点掀翻床上的小桌板,震得桌上小瓦罐里的乌鸡汤晃了晃,差点溅出来。
“11点了?!”沈汀不可置信地看着季云起问,好像只听到了他一大段话的前半句。
“对啊。”季云起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要去学校。”
季云起:?
季云起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沈汀掀被子的手腕,急道:“不行,你得先吃饭。”
沈汀置若罔闻,一巴掌拍开季云起的手就要走。季云起只好拦住沈汀的腰把人按回床上,单手横斜着死死地压住沈汀的肩膀,任由沈汀在底下怎么挣扎都不肯松手。许久,沈汀终于累得力气全无,只能气喘吁吁的安静下来,抬眼看着季云起,一脸幽怨。
沈汀敲了敲季云起的手臂,说:“放开。”
季云起自上而下的看着沈汀,发现他常年因为贫血苍白的脸居然在剧烈活动后透出了淡淡的粉色,忍不住拿手戳了一下,说:“那你吃饭。”
沈汀无语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在桎梏下用力抬了抬下巴,说:“你看后面。”
季云起在疑惑中慢慢松手,起身回头一看。
只见小桌板上的小碗瓦罐全都七零八落歪歪倒倒,酱汁和汤汁撒了一桌混在一起,顺着桌板一滴一滴的滴到地上。
季云起:……
季云起最终还是拗不过沈汀,叫了保洁把病房重新打理过之后就帮人办了出院手续。
在药房拿药的时候季云起千叮咛万嘱咐,把沈汀当小孩子似的,一瓶瓶的给沈汀讲解一日用量和疗程,千万不要忘了吃,还要沈汀每天记得给额头上的纱布换药,不能碰水也不能提前拆掉。
沈汀只是很沉默地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在临了了接过装着药品的塑料袋时说了一句:“嗯。”
和良久之后一句很小声的“谢谢。”
回去的路上,沈汀问季云起医药费是多少,季云起含含糊糊地想要搪塞过去。
沈汀却转过脸对他说:“季云起,你瞧不起我。”
沈汀脸上很少有除了空白以外的其他神情,这是季云起第一次看见他生气,眼神少有地有了情绪变得生动,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在此刻微微下垂,平白无故地严肃得很可爱。
“没,”季云起避开话题,指了指前面出租车司机的方向盘,“你不都打车送我回学校了吗,扯平了。”
这可能都是季云起这种出门回家到哪儿都有专车接送的公子哥第一次坐这种打表计费的出租车。狭窄的车厢里混杂着难闻的烟草味和上一位乘客遗留的酸辣粉味,座位上的椅垫沾着经年的油渍和汗渍,环境实在算不上好。
于是沈汀更生气了。
他知道季云起很有钱,比其他人多很多倍的那种有钱。也知道自己就算终其一生都赶不上他出生的起点。
他嫉妒季云起的一切,优渥的家世,出众的容貌,能和所有人谈笑风生的淡然自若,甚至在成绩上还要压他一头。
他更痛恨这个人没由来的善意,让自己充满嫉恨的阴暗的内心无处遁形,居然连恨他都做不到。
季云起太完美,像珠宝店里用最精湛的公益切割打磨出来的五十八面钻石,每一面都能折射出最耀眼的光线,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的不堪与怯懦。
但他也太不知足,强硬地要世界上每个人都很喜欢他,高高在上地站在天平另一边,不容拒绝地捧上昂贵的鲜花与赠礼,未免太不公平。
就连单人病房这种沈汀闻所未闻,想都不用想就是天价的医疗资源,季云起也能因为他一点小病就包下,又用轻飘飘一句扯平就轻轻放下。
可沈汀放不下,硬是从季云起嘴里逼问出了在医院的真实花销。
在听到具体到个位数的数字后,沈汀沉默良久,说:“我会还你。”
“真不用,”季云起慌了神,说,“你要是觉得欠我钱,就跟我打个赌好了,你要是赢了,就那这些当奖金好了。”
沈汀:“我要是输了呢?”
“那就先把你那兼职给辞了。”季云起脱口而出,好像这句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很久,“然后给我打工,我给你开工资。”
沈汀看着季云起因为情绪激动有些涨红的脸,眼睛里逐渐出现莫名其妙四个大字,无奈道:“酒吧那边我早就辞了。”
“啊?”
“双亦谦没告诉你?”
“靠!”
季云起才意识过来被人耍了一通,心里气得大骂双亦谦这个神经病,看似一脸严肃的谈生意,其实嘴上不着边际根本没一句实话,难怪昨天晚上看戏似的笑得这么开心。
想起双亦谦昨晚提到沈汀时暗示性的语气,和走时和沈汀的亲密举动,季云起的思维又不可避免的滑向了另一个更黑暗的方向。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那……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汀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就,前上下级?”
“没别的?”
“还有什么?”沈汀皱眉,转而脑子里自动将双亦谦和季云起这俩人的诡异言语串联了一下,噌得一下恍然大悟,随即恼羞成怒没忍住揍了季云起一拳,“想哪儿去了你?!”
沈汀打得结实,季云起捂着胳膊叫了一声,脸上却神经兮兮地挂着笑,说:“那你打赌输了的话就给我打工吧,医药费就从薪酬里扣。”
沈汀气没消,白了他一眼,说“在你家的产业?”
“不是,”季云起摇摇头,“给我。”
“什么意思?”
“我初来乍到,平时吃饭什么的都没人陪,多寂寞啊。”季云起开始幻想,“你呢,以后就负责每天中午陪我吃饭好了。”
“还有语文作业。我以前没怎么上过语文课,阅读写作什么都实在太差了,你得帮我补补。争取以后上个……”季云起顿了一下,“上个140!”
沈汀:“就这些?”
季云起:“还有啊,不过我还没想好。但总之呢,你的工作就是在我有需求的时候解决我的需求。”
沈汀垂眸想了想,觉得季云起的提议也不是不行,于是问:“赌什么?”
季云起脑里快速过滤掉几个方案,最终选了一个最公平也是最不会被沈汀拒绝的项目:“期中考试。”
果然,沈汀点头,说好。
季云起随即得寸进尺伸出一根小拇指,邀请似的朝沈汀晃了晃。
沈汀:?
季云起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拉过沈汀垂在沈汀左侧的手,钩住其中的小拇指说,“拉钩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嗯?”季云起伸出大拇指,示意沈汀跟上。
沈汀看着季云起用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做这种幼稚园小孩的游戏,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伸出拇指,贴了上去。
“好了!”季云起很满意地贴着沈汀冰凉的指腹用力按了两下,说:“期中一考定胜负,这下都不许反悔了。”
沈汀:“嗯。”
……
沈汀回学校的第一件事是找宋洋,可是去了几趟办公室她人都不在,下午也没她的课。
问遍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无果后,沈汀下到一楼梯口的三角区角落,避开监控和人流,掏出兜里的老年手机,翻盖开机。
沈汀平常不怎么需要联系人,除了双阳偶尔发疯和向齐芝南报告双阳的近况,这台手机就跟砖头似的放在兜里,也时常懒得给它充电。
好在老年机的续航能力足够强悍,距离上次充电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手机还剩十格点支撑着不至于死机。
屏幕一亮就自动弹出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和信箱里多到爆炸的短信。来源全是一个沈汀倒背如流的号码,齐芝南。
沈汀顺着未接来电一个个上翻,发现中间还夹杂了一个已接通话,时间是昨天凌晨十二点零三分,通话时长两分钟。
沈汀的神色一寸寸暗下去,转眼又发现联系人那一栏多出一串数字和一个自作聪明的备注。
季云起。
好一个不打自招。
就在沈汀捏着电话的手微微发颤,脑子气得发懵的恨死季云起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就要失去理智上楼揪住人的领子质问的时候,一个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沈汀握着震动不停手机,烦躁地举起又放下,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脏话,但还是在即将超时自动挂断的前一秒钟接通了电话,尽力让自己语气平和地说:“阿姨?”
对面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有杂音在耳边刺啦刺啦地响。
沈汀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五分钟后齐芝南带着哭腔地嗓音传来。
“沈汀,快回来。阳阳,阳阳他,他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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