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女人明显变得惊慌，她像是被曝光于聚光等下、肮脏的老鼠，慌乱地，渴望早点回到属于自己的下水道里面。
虞姝却望着苍老、孱弱的女人，隔开那厚厚的黑雾，仔细打量对方。
“难不怪你一直把自己藏起来。”
最初，虞姝以为是因为对方实在过于强大、过于不可一世，所以才如此神秘，让自己无论怎么样，都看不清她真实模样。
而直到现在，虞姝终于明白。
不是她强大，而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弱小。
因为她向往爱情，所以她不希望让山、让自己的孩子们，看见自己这丑陋苍老模样。
因为她恐惧美丽，所以她不希望在新来的女人面前露怯，暴露出自己平平无奇、甚至弱小丑陋的模样。
她害怕一切，偏偏又弱小无比，所以必须要装成强大神秘的样子，来欺骗所有人。
也欺骗自己。
自欺欺人，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在做的事情。
虞姝只觉得可恨又可怜。
可恨是她助纣为虐，帮着边仲异、边仲耳和山，害了这么多女人——甚至他们想要设计陷害的人里，也包含了自己。
可怜是因为她的模样、她的经历、她的生活。
而她的可怜，又加剧了她的可恨。
她越可恨，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就越发可怜。
到最后，虞姝也只能简短评价。
“活该。”
一切都是女人自己心甘情愿，她或许不觉得自己可恨可怜，她只厌恶一切外来女性，将自己生活所有的不甘悲伤，全部发泄在对方身上。
弱小的人，就连宣泄愤怒，也只能找更加弱小的无辜者。
至于害她如此地步的人，她不仅不恨，甚至还深爱着。
多可笑。
虞姝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对待女人已经没有憎恶可惜等情绪。
她扫视一周，同女人商量：“我可以把这东西给你。”
“真的？”女人面上惊慌未定。
“这东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虞姝抛着手里的小玩意玩，毫不在意。
“但是——”她慢悠悠抬头，视线望着女人：“我需要知道一点有用的东西，不然的话，我这生意不是亏本了？”
“你想知道什么？”女人面上下坠的肉开始抖动，一双浑浊的眼戒备望着虞姝，似乎虞姝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
“那得看你知道什么。”虞姝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没得聊。”
虞姝毫不在意地捏紧手里遥控器，在女人注视下，她的指关节变成合金，猛得朝掌心收拢。
“别捏！！”女人看穿虞姝意图，慌张制止。
虞姝顺势卸掉手中力气，淡定抬眼。
“现在，知道一点什么了吗？”
“知道……可是消息太多，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想听的？”女人眼底不甘依旧明显。
虞姝见状，扯起嘴角，“我问，你答。”
“嗯。”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现在多少岁？从哪里来这里的？来了几年？到这里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虞姝一口气，问出一连串的问题：“现在，先回答这一个吧。”
“这么多问题，我一时半会儿……”
眼看女人打算推辞、糊弄过去。
虞姝也不含糊，合金手掌再次用力，将手中遥控器捏出嘎吱声。
“我慢慢想！能想起来的！你不要乱动，不要弄坏它！！”女人声音都带着惊慌，很显然，这玩意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虞姝缓缓勾起嘴角，不说话，就这么望着对方。
“我叫什么……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了，因为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的名字，而是统一称呼我的代号。”女人说。
“你代号是什么？”虞姝问。
“母体06。”
令人不适的代号。
而且母体06，那不是意味着，在她之前，还有五个母体？
虞姝眉间蹙起，又问：“所以他们平时怎么称呼你？”
“凌柳。凌云的凌，柳树的柳。”
这样翻译过来，名字居然还挺好听？
虞姝微微惊讶，还不及说些什么，突然之间，脑海之中闪过电光火石，念头翻飞而来。
“山的意思，是三？一二三的三？”
“是的。”
“那你的两个孩子——”虞姝稍微放空大脑，尽可能地思考，搜寻对应的名字。
边仲异、边仲耳——
壹、贰——
边仲？
变种！！
虞姝瞳孔微微涣散，望着女人：“所以你的两个孩子，是第一个、第二个变种？”
“是。”
“这样的变种，现在有多少个了？”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虞姝惊讶不已：“你自己生了多少个孩子，你难道还不清楚。”
“首先，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能生下变种，其他母体也可以。”女人似乎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现在有点中气不足。好在她本来就靠着玻璃器皿，所以不会花费过多的力气，用于支撑自己身体。
她还能回答虞姝问题，就是说话速度慢了点。
“其次，我确实不知道我究竟生了多少个孩子。”女人说着，故意看了一眼虞姝，她带着几分挑衅，掀开自己衣服下摆——漆黑的、下垂的、长满恐怖妊娠纹的肚皮，就这么出现在虞姝眼前。
虞姝不知道，这个肚皮里面究竟孕育了多少生命。
想来应该是很多。
不然不会像一个干瘪的旧钱袋，就这么挂在她身体上，晃晃荡荡。
“我一胎的话，估计会怀15个孩子，能够正常生下来的，大概有10个。生下来之后，经过自然筛选，能够脱离幼年期的，也不过五个左右。”
女人放下自己衣摆，将丑陋恐怖的肚皮遮起来。
“你看，只是成长路上就有如此重的损耗，我又怎么知道，现在有多少变种？”
虞姝听了，只觉得可悲。
为了生孩子，将自己的身体作践成这个样子吗？
她眉头紧皱，又问女人：“你来这里多久了？”
“十年吧？也或许更久，但不会超过十五年。”女人回答。
“来之前你多少岁？”
“十八？二十？我不知道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当时的情况？”
“那你来到这里以后，生了多少胎？”
“一般两年一胎，你可以算算。”
女人毫不在意地说着，叫虞姝暗自叹气。
也就是说，她来到这里以后，几乎不间断地在怀孕、生孩子、坐月子，然后又怀孕、生孩子……一直重复这个流程，重复自己不幸的人生，让悲剧加码，让自己深陷其中。
“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之前？那确实是有点久远的记忆了。”女人眯起眼，开始追忆。或许是虞姝并没有伤害她，也没有表达出过于侮辱、贬低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现在面对虞姝的追问，她能够以平常心对待。
问就问吧。
指不定她问完之后，觉得这个世界太过恐怖，就自杀了呢？
还省的自己浪费力气。
女人一边期待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记不清了，但应该过得不怎么样？”
“没有工作？”虞姝问。
“没有吧？毕竟我没记错的话，我每天的事情，就是去各种垃圾堆里面翻找食物。”
“……政府救济补贴呢？”虞姝问。
“我那会儿已经成年，哪里来的救济补贴？”女人反问。
“那些工厂呢？招工的工厂应该不少，你要是想找个工作，应该不难？”
“不要，那些工厂都是一群脏心烂肺的人，我进去之后会一直打工，这会把我累死我。我才不要，我宁愿捡垃圾饿死、累死，我也不要拼死拼活的，去伺候那些有钱人，他们本来就很有钱，我还要帮助他更加有钱？”女人看来是回想起了什么，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怨气冲天起来。
虞姝也没想到，这母体06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居然和自己差不了太多。
她没有浪费时间，对于这件事情发表评价，而是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听起来，你之前的日子很穷，应该也没什么积蓄？”
“我都捡垃圾了，能够有什么积蓄？”
好，看来确实是没有钱的。
虞姝得到答案后，缓缓道：“你是通过‘完美人生’公司的穿越、穿书计划过来的吗？”
“嗯，是。”
“参与这个活动，不是至少需要一百万星际币吗？”虞姝想起三天之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再回忆，居然有几分恍惚。似乎时间过去了不仅仅三天，而是已经过去一个世纪。
不然的话，虞姝怎么会觉得那些事情，距离自己如此遥远呢？
虞姝停顿片刻，这才继续问：“你如果没有钱，你是怎么参与到计划里面来的？”
“什么？这个东西还要收钱？还收一百万？！”
女人显然被虞姝说出的内容所震惊。
她耷拉着眼皮掀起，一双眼睛大睁，不可置信：“你居然花了一百万星际币来这里？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个蠢货！有一百万居然不愿意在星际时代过好日子，居然来这里受苦哈哈哈哈天呐，你真是最愚蠢的人。”
虞姝看她笑得非常痛快，莫名感觉烦躁。
“够了。”她打断母体06的嘲笑，不耐烦地问：“所以现在，你先告诉我，你明明没有钱，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女人嘲讽地看了虞姝一眼。
似乎在刚刚的较量中，她已经胜过对方。
倒也没有说错，毕竟女人并没有花100万来送命。
她得意地抬起脑袋，拉长语调。
“遗体捐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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