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从口出。
若她们这般没根基的人来说,万事皆要小心为上。
叶府门前,锣鼓“哐哐”,铜钹 “擦擦”。
喧天的鞭炮与喜庆的唢呐声烘得满堂热闹非凡。
彼此映衬,与叶念荞这位心事重重的主角形成的反差昭然。
少女头上顶着个四方红绸,除了脚下的砖石,与叶府相关的一切旁的她都看不真切。
耳畔传入几道她还算相熟的声线。
叶念荞平静地掀了掀眼帘。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的父亲叶明远与她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吴氏,此刻应是站在府门前满脸笑意地迎客的。
少女如同一尊没有魂魄的木偶般,在旁人的引导中踏出了叶府的门限。
然后,那红盖下那方未被遮挡的狭小视野中,出现了一只修长如竹的,属于男子骨架的手,轻轻将她牵过,引着她向前。
叶念荞耳尖一红,心跳加速了几许。
这便是她未来夫君的手。
少女目光能见之处只有这只骨棱分明的手,心忖反正也没人知晓盖头下的她在做什么,便不自觉多瞧了几眼。
那只手生得极好,极为规整。
指骨比例适当,指节分明如刻,劲骨在薄皮下隐隐而现。
叶念荞歪歪脑袋,小松了口气。
不知怎得,仅就这只手来说,她觉得她这位未来夫君应是长得不太差的。
可眉头不过舒展了一瞬。
下一息,心房处又被一片黑雾给罩上了。
少女唇角扯出一抹戚笑,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骗来的东西又怎可能长久?
甲盖嵌入指节,她恍若又回到了一月前,刚被接入叶府的那日。
原以为自己被扔在朝荷坊多年后被叶明远寻回,是因为叶明远终于忆起了还有自己这么个不受宠的女儿,生出了点愧疚心来。
可被领进叶府后见的第一位主家人,还是打破了她对这段凉薄亲情的最后一丝希冀。
没有想象中父女重逢的温情片段,也没有来自长辈的柔慈问候。
只有一间又空又大的主厅,冰冷的砖石地,以及——
无措的她。
叶念荞是被要求跪在地上才得见的叶家主母吴氏——的绣鞋 的。
她不能抬头。
所以见的是吴氏坐在主厅正中,踩在乌木踏子上的那双金缕绣鞋。
头顶是骨瓷杯盖壁轻碰的脆响。
她听得出,吴氏在喝茶。
同她开口训话的是吴氏身旁伺候的奶母。
叶念荞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位奶母子当夜究竟训了她多少话了。
只记得那老妇最后两句阴恻恻的尖酸话语:
“不是老奴多嘴,像您这般在婚前便失了贞洁的庶女,放到哪家高门大户都是被一根白绫绞死的命。饶是运气再好,也得被送到尼庵里剃度做姑子的。”
“您也不想想,有哪家的老爷夫人能像我们叶家这般,不仅替你掩下这桩丑事,还让你八抬大轿地被抬进裴府,坐上那三品翰林学士的正妻之位。”
“您惯是个聪明的,最知晓该如何回报叶府了。”
叶念荞后脑一空,被这番颠倒黑白的话钉在原地。
她颤抖着唇瓣想替自己解释些什么,可喉头却若被人塞了团注水的棉花似的,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如何会失了贞洁,这些人明明再清楚不过了。
成事之后却将这些罪责都推到她一人头上,当真是太过招笑!
叶念荞想哭,想咆哮,想同她们撕破脸皮,同她们拼命。
可冷静过后,终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至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后,才闷声道了句:“刘妈妈,我都知晓的。”
“知晓便好,就怕我们叶府养出个阳奉阴违的白眼狼。”
这便是吴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叶念荞心尖刺痛,敬回道:“念荞不敢。”
吴氏笑得嘲讽,“敢与不敢,皆在你一念之间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容豺狼在侧,又怎会不留制其之术呢?”
吴氏顿了顿,啜了口茶后继续道:“裴家的门楣最是清正,若你敢对我叶家有任何僭越不轨之心,就别怪你婚前失贞这条被有心之人说漏了嘴去… …”
“你且看裴家那群清流之辈容不容得下你。”
思绪回笼。
叶念荞疲软地倚靠在送嫁的轿壁之上,耳畔似还残留着留着吴氏那句“你且看裴家那群清流之辈容不容得下你”的**裸的威胁。
以及,今日出嫁前,刘奶母最后那句饱含轻蔑之意的提点:
“五姑娘,莫怪老奴多嘴再唠叨一句,您和姑爷今夜必须成事,那瓶秘药您自己藏好咯,动作时眼尖手快些,莫让姑爷察觉出不对劲来。”
秘药,说的是那瓶能让她宛若新生处子特制之药。
她也要骗人了。
为了保命而去骗取一个无辜男子的信任。
叶念荞紧了紧袖口,头一次为自己即将做的坏事感到羞愧难挨。
*
欢腾喧阗的响动直至叶念荞被送入喜房后才消了声。
她初次坐上垫满五谷的床褥,还被那臀下的异物惊了一跳。
也是在这刻才有了些已为人妇的实感。
叶念荞不敢松懈,规规矩矩地按着半月前在叶府学的仪态端坐。
毕竟身旁还立着两个从叶府跟出来的,吴氏用来看守她的眼线。
若她稍有什么不循礼法之处,怕是又要被那两个婆子按着头训诫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画屏瞧着实在心疼,给她倒了杯水,“姑娘,一日未饮应是渴了的,先喝口水罢。”
那杯子才递至半道,便被那婆子叱声道,“没规矩的,入了裴府的门就该唤娘子了。”
冯婆子一把将画屏手中的瓷杯抢过,自个儿递到叶念荞跟前。
夏日炎炎,叶念荞又被婚服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确实焦渴的紧。
可碍于矩度,最后也只呷了半杯水,就坐直了身子。
另一边的何婆子眼珠滴溜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要事,朝守在一旁的抱琴和画屏道,“这屋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你们两个出去候着。”
待人将房门带上后,何婆子躬下身对着叶念荞轻声询道,“娘子,姑爷就快进来了,那瓶秘药您可藏好了?若是不慎遗失的话,老奴这儿还备了一瓶。”
叶念荞兀得听得这话呼吸都乱了几分,她慌遽地摇着脑袋,红绸盖下的面庞被染得粉红,“在的… …没有遗失… …”
何婆子满意得笑眯了眼,饶是不揭开那盖头也知晓底下之人的惊惶。
纵是早被破了身子又如何?
于那房事上,到底还是太嫩了些。
“那娘子,可还要奴再教您一遍用法?”
“用… 不… 不必了… …”
叶念荞失次道。
她藏在袖下捏握成拳的小手紧了又紧,不明白那婆子为何要将秘药之事翻来覆去地说上加说。
这行径,简直就像是在羞辱她似的。
她不知道的是,那婆子确是在辱她,同样也是警告她:好好依着叶府主子的话办事,莫要生出异心来。
“姑爷就快进来了,那老奴们先退下了。”
待屋内完全安静下来后,叶念荞才卸了口气,稍稍放弯了些绷直的背脊给自己松快松快。
只是不知为何,腹间突然窜起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血脉流入心脏后,又朝着全身的筋骨迸开。
不过片刻,叶念荞便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似被泡在一汪春水中,整个人绵得麻痒发酥。
那一截细嫩的脖颈更是软和到支撑不起满头珠翠的重量了。
少女上半身不得已朝着床褥处塌了下去。
身上沁出的湿汗将她鬓边的碎发和内里的小衣都沾湿了。
喉间发出一声细碎的呜咽,叶念荞总算想明白了那婆子为何会与画屏抢着给她递水。
原是在这处阴了她一道。
教她今晚必须成事。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木框与门扉摩擦“吱噶”响落,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伴着轻缓的步履声而入。
有人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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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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