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撕心裂肺的悲恸声打破了夜的平静，掺和着粗鄙的咒骂声，惊起了树上栖息的鸟。静谧的街道突然人潮涌动，每个人都埋头苦走，步履匆匆。
许亿站在街角卖镜子的老店门口，静悄悄地，看着黑漆漆的人群朝着前方拥挤而去。
身后的老店主正抱着一堆黑布，仔细地给铺子里摆着的镜子蒙上。抚平黑布上因折叠产生的褶皱，嘴里念念有词。
不算宽阔的街道最终归于最初的平静，许亿收回目光，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塞进嘴里。
回过头看见老店主还在和最后一面镜子说话，手中的布迟迟不愿盖上去，不满地啧了一声。
“爷爷。”他走过去，伸手捂住老店主的眼睛，把人往后拉，自己却站到原来老店主站的位置，打断了他和镜子的对话。
“别看了爷爷，看我，你今天还没夸我帅。”
说完，许亿一把扯过眼前满头白发面容和蔼的老男人手里的黑布，抖了抖，手一挥就给镜子披上。
“帅死你得了，臭小子，你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早看腻了。”老店长看着少年瘦长的背，笑骂着转身去找店铺的门锁钥匙。
“我长的这么帅，多看我，你会越看越帅的。”
“我一把年纪还越看越帅，得了吧。要真这么神奇，我看了你十六年，现在应该能永葆青春。”
放着钥匙的老旧铁皮盒被打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爷爷。”许亿突然对着店门口喊了一声。
“怎么了？”从矮茶几上翻到钥匙的老店主直起腰，扭头看向走到门外等着他的少年。
“你少跟他说话，他为老不尊。”
老店主乐呵呵地关上玻璃门，从门外的绿化树下摆着的拖地桶里摸出了一大串铁链铁锁，把店门锁牢。
“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走吧，回家睡觉了。”伸手拍了拍许亿的肩，脚步轻快地走向了电闸，把电断了。屋内中央吊顶的灯熄灭了，或许有风从顶端的小缝吹进去，墙上本该停止转动的风扇依然保持着缓慢的速度在转动。
生锈的铁门和滑轨摩擦的声音刺耳又突兀，锁好两扇门，老店主骑上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等着一旁的少年把嘴里的棒棒糖嚼碎，扔掉手里的糖棍，也骑上属于他的黑色山地车，才悠悠地朝着街口而去。
路过一条小巷，老店主微微回头，正好对上正从巷口缓步走出来的少年的视线，微微一愣，露出温和一笑。
巷口的排水口有个老毛病，下水道里的污水时不时地被挤压上来，巷口处铺的石砖常常被恶臭的污水浸泡，已然是淹入味了。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见地上还长着些品相不太好的青苔。
巷口少年穿着白衣，或许正在思索什么，突然对上老店主温和的笑容，局促地捏紧了衣角，低头错开视线，竟然不敢和老店主对视。
老店主咂咂嘴，觉得嘴巴有点干。
还不等他多想点什么，原来在他身旁与他并排的黑色自行车已经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老店主眨眨眼，深吸一口气。
“骑稳点臭小子，等等你家老头子。”看着突然从自己身边加速离去的黑色影子，老店主急急收回视线，也努力蹬起他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来，试图追上前方那个不孝孙子。
“我在前面的路口等你。”
少年清冷的声随着风送到了老店主耳边，老店主看着不远处高举着手挥舞的背影，轻骂了一声。脚下蹬自行车的速度却也没慢，最后也没落下许亿太远。
一老一少，就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同一条路。
熟悉又安静的路。
即使路灯很不给力，能保持正常照明的路灯很稀少。大概路灯界也有潮流，现下大多数路灯都闪烁着微弱的灯光，给这条路添上了几分诡谲。
回家的路并不长，却因为这寂静的氛围，无端让人生出这路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老店主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前方的少年似有所感，微微侧过头。
“爷爷，蹬快点，要到家了。”
——
次日。
老店主早早开张，打开镜铺紧锁着的两道门，“吱呀——”的声响在这个时间出现，如同领唱，紧跟其后的便是更多的“吱呀——”声。
早市开张了。
镜铺对面的那家早餐店却迟迟无人来拉开年旧的铁门。
许亿将他那辆黑色自行车停在店铺门口，懒得上锁，拿下挂在把手上还热乎的小笼包和豆浆递给老店主：“我打赌你没吃早饭。”
老店主笑眯眯地接过东西：“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许亿也不在意，拿着路上还没吃完的半个肉包子，就着随手从铺子里的旧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矿泉水囫囵吞下。吃完后才走进里屋搬出了两张竹椅，摆在店门口。
“郑叔今天起晚了啊。”
不正常。
爷孙俩就这么坐在店门口看着正对面依然等不到主人开张的早餐店，唠了起来。
“好像最近夜巡次数多了些，进万福巷的人也多了。”老店主摸了摸放在腿上的蒲扇，说。
“只要那些劣质镜像体不出来就好了。”许亿耸了耸肩，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
老店主挂着一抹笑，“昨晚晚巡结束界口那边有镜像体徘徊，你看见了吧。”
“看见了。”许亿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起来。“我今晚去看看。”
“要带刀吗？我帮你去……”拿。
“我不想再碰它了，爷爷。”生硬地打断老店主的话，许亿扭过头，看着那双清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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