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织

这么多年,她们都心照不宣彼此的关系了。可齐一湮真说出口,真做了亲吻这类的亲密,秦问玉不知怎么回应。然而,亲密真的就是吻,搂,做么?不只是的。彼此亲密了多少回呢?两个人早就数不清,剪不断了。

这风理得头发比最初还要乱。

两人无数次躺在一张床上,无数次嗅彼此的气息入睡,心里躲了许多话和叹气,小心翼翼见对方深夜的面容。

之后入夜,秦问玉照常,躺下休息了。

三天后,温室火急火燎地准备着丰收和酿造。

当然,参与今天酒节的,不单是现采现摘去酿的这茬。其中还有前些年早已酿好的,藏于冰窖,以备不虞。

“早,秦女士。”齐徊汶,齐一湮的妹妹,林樾的现任女友。

“你好。”秦问玉望着地里的作物,想象中自己是棵植物,就无人搭话了,木木回道。

齐徊汶说的话,秦问玉大抵也没听多少,只不过她抓住了重点——齐徊汶在试探她。不留痕迹极为高明,但不知道雁过留痕,秦问玉阴暗爬行多年,敏感地记下。

秦问玉木木麻麻地听着声音,有树的,风的,朦胧的,话音。

“外面零下几十度,这一网蝴蝶出去,扑腾几下就不动了。”齐徊汶说,“就算它依偎着树木重新活过来,也还是死的。”

好无厘头,秦问玉心底厌弃了,云淡风轻的眉毛松了松,身体累,她没有力气厌弃莫名其妙的人。

“林樾,你起床啦。”正说着,齐徊汶主动被冲走了,像海浪拍到林樾身上,而林樾正好也咸咸的,就这么搂住了她。

不,是秦问玉哭了,她见到她们,所以嘴角尝到了咸味。只是不合时宜,无所适从的手指绞在一起,要把指缝的空气窒息。

另一只温和的手带着暖,握住了秦问玉的手,待到此时,她才有勇气抬头,对上林樾的目光。

哀怨的,恍惚的,这一切都被齐一湮的拥抱驱散。

“出来多穿一件,太单薄了。”齐一湮握着秦问玉的手,疏解了那打结的一双通红的手,捧起来放在自己同样通红的脸上,“手好香,早上的花是你浇的吧,辛苦了。我刚才把饭做好了,奖励你。”齐一湮温和的指腹擦掉了令自己羞窘的泪。

“姐姐。”齐徊汶的脸在春光里不明媚,于林樾的甜腻在此刻粗糙起来。她叫着齐一湮,眼神却是拐弯刺向秦问玉的刀。

这一次,脸再次红烫,却刺痛焦灼着,秦问玉后退小半步,和脚后跟的落叶踩在一起。

林樾正要开口化解这僵局,秦问玉僵硬地脱开齐一湮的手:“我不饿,你们吃吧,齐一湮你和你妹妹太久没见,聚聚。”她披着齐一湮的外套,却不知道怎么脱下归还,愧疚自己还没习惯拒绝这种类型的温暖。

她走了,齐一湮果然没有跟上她。

“你最近怎么样?”

一通嗓音,如同泼了盆冷水,外套的暖也不在了。秦问玉身形和树枝一样摇晃几下,回头见到林樾那张脸,似乎体验了树枝被折踩断的痛楚。

她很恍惚,记不起详细的东西,不能像一开始,对林樾热情了。

“你搭讪得很烂。”秦问玉回复。

“那就当你说的是灿烂。”林樾坐下来,提起裤脚,露出里面的假肢。

她的双腿没了,从膝盖,都是假的。她走路有微妙的变扭,却很得体,和秦问玉努力得体进餐一样。意外地发现两人有相似之处,秦问玉别扭地挪开目光。

“我觉得你应该还记得,没有‘老成’到那种程度。”林樾交叠着双手,放在膝上,她的膝盖是软的,且永远不会有麻的感觉。

秦问玉坐下来,望着椅子不锈钢的反光,细细地擦掉脸上的泪,没有了泪的从容,让她又有了抬头的力量。她的泪干枯了,也隐身了。

她的思绪抬头,跑进了迎面的风里。

齐一湮带着她小跑着,两人坐在厨房边的椅子上,抱着热腾腾的茶。

没到九点,阳光暖洋洋地扑进窗。

她想起了秦问玉,这些阳光在拥抱她,裹成秦问玉给她的温柔乡,住在这里,寄居出许多光阴。

不过,她不是小孩子了,追什么梦呢?

房檐楼下一滴清晨的露水。

记忆还是从出逃的幻想里拉回来。

水珠寄居在两指的狭窄里,于指甲片上轻轻地滑落,它在手腕踌躇着,一口气坠落,沿着手臂的血管消失不见。在这世界里,已经挤满了溺毙的泪珠。

心里似乎湿润了。

泪太多,流淌到胸口,四处都是发冷的皮。

秦问玉挠着手臂,水珠在她皮肤上纵横交错,卷起的皮化成白蝴蝶,最后潮湿地死了。

[十年前的回忆]

重叠的,交错的。

她撕开那层热乎的皮,子弹抱着彼此倾泻。

“你……”

口中挤压齿缝的血,发出嘶哑的尾音。

她切割着,锯裂了腿骨。

指缝里黏的,是血,汩汩而流,最后附着于手上,一层鲜红色的皮,刻在掌纹弧度里。

剥皮者,断骨者,骨肉相连。

林樾和她所处的,一直是战火延绵的亡者魔窟,她沉溺在这窒寒的乡间,和林樾的两条腿一梯一梯奔跑,摔下山崖,见自己四分五裂。

[而今的十年]

思绪被抓回来,绑在林樾的音容上受刑。

“你手上的茧,薄了。”秦问玉一抬头,林樾暖在冬天里的笑,乘着温吞的语气。

她继而说:“很久不刻木雕了?”

秦问玉一怔,她记不得自己有这种爱好。不过,拈了拈那突出的手茧后,她自然回答:“腱鞘炎,加上懒。”

手湿湿的。

林樾听到“腱鞘炎”三个字,嘴角乘坐跷跷板,悄悄撅起一边。

她到底记得什么,又抛弃了多少。

秦问玉见着林樾的脸,那交叠的双腿,似乎是自己的杰作。林樾是属于她的,起码,拜她所赐了什么东西。

不,这占有欲,太过。

但自己本来就是主人……她应该是这世界的主导者。她的,林樾的世界。

“你在想什么?”林樾的疑音,她脸上笑意深深,淡然地瞥过身下残疾的双腿。

“你比之前好像冷淡很多,是哪里有问题吗?”林樾再次说道,她的声音很柔,却划开了气氛的密闭。

的确,自己和林樾一个月前才认识,算是对她一见钟情,现如今突兀地冷淡,不太好。但她们好像认识十几年了,不拘泥那么多,也没关系的?秦问玉想到这,挤出一抹笑。

她讪讪回道:“不是,这两天有点累。”她眯了眯眼,外套落下来,起了薄薄的寒毛。

“明天去山上摘种子,你要去吗?这几天是下不去了,雪崩了好好找点事玩。”林樾切入正题,不过语气随意,只瞥一眼秦问玉低头的样子,她就无比畅快。

“去吧。”

雪崩……

林樾刚说完,不知哪来一双手。

齐一湮为她重披上外套,虚环在她肩头,继而说道:“外面冷,我们进屋。”

来不及道别。

来不及。

齐一湮拨开秦问玉头顶的树枝,以免花粉蹭上。

秦问玉抬头,这花还是落了,在风吹的借口下,用花蕊抚过她的眼眶。她终究没有聚焦去看,自然错过花枝后,齐一湮冷脸又笑的温柔。

为什么呢?

她担心花蕊掉进眼里,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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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林殆尽
连载中冬彧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