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淳夷

昭武二十九年,秋。

大景与淳夷持续了六年的战争终于结束,景国剑南军大胜,接壤剑南的敌国淳夷十万精尖军队几乎全歼。

精巧秀丽的淳夷皇宫一片惨淡。

“父王,我们真的败了?”淳夷大王子满眼不可置信,身子脱力,虚倒在光可鉴人的地上。

地面映出淳夷王皱巴巴的老脸,他目光涣散,喃喃道:“我族占着地利,百年来与剑南裘氏来打得有来有回,哪怕战况再危急,也从来没有今日的惨状……”

“怎会如此,明明六年前……”

昭武二十三年,淳夷王军不仅在剑南边境烧杀掳掠无法无天,还挟持了昔日的剑南军元帅、剑南王裘见青的王妃,裘见青率领十万剑南军迎击夷军,亲手射杀了为他绵延后代、掌管中馈的妻子,去除威胁,镇定军心。

但剑南军还是败了。

裘见青甚至从马上摔下,自此只能躺在床上,成了不良于行的废物,再无昔日王帅的伟岸荣光。

此后景国朝廷又派了两任将帅接手剑南军,皆一败涂地,连丢城池。

“六年前裘惜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在为她娘的死哭呢!哪像如今,掌军压城,威严深重、势不可挡啊!”

淳夷大王子咬牙切齿地说:“当初就该把她也抓过来,谁知裘见青那个老废物苦心培养的儿子不堪大用,女儿竟成今日大患!”

剑南王郡主裘惜时,如今的剑南军新任元帅,她的夺兵之路并不正当,是靠杀了主帅上位的,但她却是个谋帅奇才,一改裘见青与前二帅导致的失城和亲之局面,让令人宰割的剑南军成为锐不可当、勇猛无双的战场尖刀。

哪怕她是个被这世道所轻视的女人,所有剑南军将士,没有不服她的。

不是因为她出身统领剑南军百年的王将之族裘氏,只是因为她的才能和骁勇。

所有不服她的,都无法胜过她手中的长刃。

她今年,才二十一岁。

淳夷王:“抓过来又有何用,抓过来甚至是引狼入室,你记得吗?”

大王子瞳孔一缩,想起了一件惨烈的往事。

那件事就是今日的预兆。

“来不及了……”

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小太监,口中悲泣:“王上!大景剑南军将临王都!说要迎回五年前和亲我国的大景公主!”

和亲的景国公主封号安国,是当今景帝次子庄王的长女,景黎,由郡主之身受封公主和亲嫁往淳夷。

淳夷大王子瞪大双眼,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狼狈爬起,三步并两步上前揪住了小太监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淳夷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又不是你的女人,你着什么急?”

淳夷大王子猛地回头,急道:“若是景黎回了景国,我们兄弟做的事可就全都瞒不住了,战败也许只是割地臣服,可……”

“中原人最重脸面,公主回国势必还要嫁人,她必定守口如瓶,怎会自行揭短?”淳夷皇帝收拾收拾褶皱的衣袍,神色安稳地直起身,“不必惊慌,要迎便让他们迎,迎回一个大景脸面尽失的象征,景国人只要见到这位安国公主,就会想起威名赫赫的景国也曾沦落至和亲割地的境况,这段耻辱永远无法遗忘,那也是我们淳夷的荣耀。”

淳夷太子一听父王所说,神色也渐渐安定,只是眸中还闪过些许不甘心:“嫁出去的女人就应该彻底成为夫家的人,哪有再回去的道理?那样美的女人,我还真是不舍得,可惜她腹中流着我淳夷血脉的孩子,终究是不能在我淳夷的神圣土地上降生……”

“那就让我们淳夷的孩子在繁华的景都洛阳享受钟鸣鼎食的贵族生活吧!”

淳夷的孩子尚在一个景国女子的腹中。

它让一个二十二岁妙龄女子的肚子高高隆起,像吸食了母体的血肉,让母亲的脸颊与四肢都瘦削如纸片。

景黎垂下长长的睫毛,凝视着自己怪异的腹部,全然不理背后在自己脖颈间蹭来蹭去的男人。

“我好像越来越爱它了。”

淳于湛不满地抬头,幽深的蓝眼睛如蛤蜊的触角,投注出黏腻的目光:“你只能越来越爱我。”

“啪——”

他铜黄色的脸颊陡然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巴掌印。

然而他只是错愕地愣住。

景黎有些干燥的唇慢慢勾起弧度,像灌进湖光山色的棕褐色眼瞳微微眯起,语气十分轻柔:“我五年前也扇了你一巴掌,后来被你扇到养了半年脸皮才好,你记得吗?”

淳于湛勾起唇角,略带嘲讽道:“怎么,裘惜时还没来,你就迫不及待要报复我了?”

瘦削的美人抬起素手,温柔地抚摸着王子的脸颊,语气低低的:“现在的你才让我放心,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了。”

忍耐的怒气骤然消散,淳于湛捏住景黎柔软的手,边轻吻边呢喃道:“女人还真是喜欢试探,我的小鲤鱼,这下你能放心跟我走了吧。”

“当然,不过你得亲手杀了淳于瀚。”

“那可是我哥哥。”淳于湛却说得语气轻忽,他大口地含吮着妻子的手,像饿极了的豺狼,狼吞虎咽着羔羊的掌心。

景黎不说话。

饿狠了的男人像是败下阵来,叹口气道:“好好好,为了你我连这整个国家都不要了,何况是一个哥哥。”

景黎抽出了手,白皙的手腕上赫然长着一道疤。

“对不起,若是早知有今日,我绝不会把你送给哥哥,把他杀了也好,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淳于湛将两条长手臂环在景黎的肩膀上,瘦弱的女子整个身体都陷进去,有些难以动弹。

他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你呢?真的不想回你的国家吗?你双生弟弟还在景国,甘愿和我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景黎碎金般的瞳孔微微闪烁,口中却是一如往常的轻声细语:“我已经嫁给你了,还怀了你的孩子,你觉得呢?”

淳于湛猛然大笑起来,笑声如骤然响起的唢呐声在女人耳边炸开。

景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对!你们中原女人最重视的东西,那我就是占有了你的全部!哈哈哈哈哈哈哈!”淳于湛铜黄色的脸渐渐笑出两团红印,但他又沉下眼睛,继续问道,“听说你弟弟为了你和你父王反目成仇,扬言你一日不回洛阳他便一日不娶妻,自请从军剑南结果被你的皇祖父扔到漠北军了,在漠北和燕人打仗那叫一个不要命,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容?”

景黎淡笑道:“这算什么,我与他乃同胎,不过是他为男儿,才逃去了和亲的责任,他做的那些不都是虚的吗?改变局面的人和他有关系吗?还不是剑南裘家女扭转了战局。”

淳于湛沉吟,笑道:“你说得对,是我被虚名蒙蔽了,我们后半夜就走,明日午后剑南军估计就要踏入王都,早点走,我们先去拿千机蛊,拿完就再也不要回来,我们去北燕,你喜欢骑马,我们去大草原骑个够!”

骑马骑累了的剑南大军,已经就地安营扎寨。

主帅帐中。

身材高挑的女郎弓步坐着,手执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锋锐的刀尖挑起一个蓝眼睛男人的下巴。

“裘大帅!求您放过我吧!公主的事,我……不,奴、奴怎会知道?”淳夷男子浑浊的蓝眼睛和他脏污的鼻子一起流下充满腥气的浊物,他长满胡须的下巴已经血痕斑斑,嗓子和瞳孔一起挤出恐惧。

“哦?那本帅怎么在战俘营里听见你议论我大景的公主?你说她什么?再说一遍给本帅听听?”裘惜时用刀尖顶起男俘的下巴,使他不得不高高仰起头颅,免得被匕首刺穿下巴,整个人扭曲得像长满须的烂虾。

“没、没有,奴都、都没见过公主,怎会议论她什么……”男俘的脸与身体一同痉挛,竟是尿了。

“不说?不说本帅就先割你的耳朵,再割你的舌头,让你永远都别说了!”裘惜时轻轻一抛匕首,刀尖便要朝着男俘宽大的耳翼去。

“奴说!奴都说!公主并不只是嫁给了二王子,而是兄弟共妻!大王子也会去弟弟的婚房!兄弟俩经常带着公主去军中,让将士们……让……”

“什么!”裘惜时大喝一声,猛拽住男俘的脖颈,刀尖抵着他的咽喉。

“让将士们列队在营帐外听!听到什么复述!一字不差者赏营妓!”男俘一口气说完,已是冷汗浸满全身,禁不住大喘气,成了一条失去水在地面扑腾半死不活的鱼。

他被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与干硬的地面碰触发出吭哧声,没等他缓过震荡,一只匕首先飞来刺穿了他的喉咙。

“大帅!”副将疾步前行而来,手捧一条温热的棉布,“您擦擦手,别让那个男俘脏了您的手。来人!把尸体拖下去,别脏了大帅的营地。”

裘惜时握住副将的手:“容瑛,你传下去,战俘营,所有淳夷兵将,一个不留。明日行军途中,若遇淳夷兵将,一见即杀,不必俘虏。”

容瑛望着主帅冷锐的眼睛,铿锵道:“是!”

“不仁之事,就让我这个双手沾满人命的杀将来吧,不用指望洛阳那群满嘴权衡的窝囊废!”

裘惜时正要出帐,又回头嘱咐:“今日在场者,让他们闭紧嘴巴,否则军棍处置。”

“是!”

“早点休息。”

“大帅!您去哪儿?”

“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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