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小珩刚出生时,小小的,肉肉的,一头贴头皮的小卷毛,可爱到令人窒息。如果是他和雪姐的孩子,光想象他就要吸两瓶氧的程度。
时中谦的表情很奇怪,又想哭,又想笑。他太感动了,虽然明知道这个孩子来得时机不对,但他还是心怀感恩,满怀期待。
任雪注视着古怪的时中谦,面无表情。
时中谦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五官归位,郑重地对任雪说:“咱们离开B市吧。”
他们跑了,远远地离开了B市。
安顿下来后,任雪终于讲了答应时中谦的事情——关于自己为什么是精神病。
事情要从任雪的妈妈讲起,任雪的妈妈魏晴当年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美女。她十多岁时,镇里月月有上门说亲的媒人。当时魏晴还在上学,家里便一一婉拒。魏晴暗暗高兴,因为她有约好了蟾宫折桂、结发今生的对象。
彼时两人都在上高中,成绩均名列前茅。
突然有个好消息从天而降,学校有个公费出国的机会,坏消息是名额只有一个。学校提交了两个候选人,按三年的平均成绩算得。这两人便是魏晴和她喜欢的人。
魏晴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放弃机会。一是她是女孩子,去国外难免害怕;二是家里需要她,照顾弟弟,洗衣做饭,她走了,家里的活谁干?三是……她愿意为爱牺牲,在她心中爱比天大。
她按下心中的那点落寞,开开心心地把喜欢的人送到了长途车站,并约好了几年后,两人大学毕业就马上结婚。
可惜,魏晴违约了,第二年她就结婚了。
邻镇有人来提亲了,带了不菲的彩礼。
魏晴父亲看得眼都直了,手先于脑接下了彩礼。
过几年魏晴弟弟也得结婚,有了这些钱,不愁给弟弟娶个像样的好媳妇了。而魏晴呢,她的价值不就是嫁个好夫婿,然后贴补家用吗?
一无所知的魏晴被骗到了邻镇,然后被绑到了婚房,有了夫妻之实。
还有一月就高考了,常年年级前三的魏晴,就这样挽起头发,嫁做人妇,学当然不可能再上了。
魏晴麻木地自我安慰,至少他的丈夫对他还不错,而他喜欢的那个人如今远走,可能也不会回来了,就这样子吧。
但魏晴错了,她的丈夫只对她好了一年多,在看到一封来自海外的信后,他动手打了刚出月子的魏晴。
魏晴红着眼眶,青紫着面庞,继续低头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魏晴继续麻木地自我安慰,还好怀里的宝宝非常可爱,为了这团软绵绵的小家伙,她什么都可以忍。
可太难忍了,每日的谩骂,隔三差五的拳打脚踢,漂亮清秀的脸没一天没有伤,邻居们的窃窃私语,娘家人的冷漠不语,这一切都令她倍感煎熬。
她忽然生出了一个小小的期冀:她喜欢的那个人马上要回来了,他会不会来看看她?他会不会想着带走她呢?
她等到了他,但他不是一个人。
远远的,魏晴看到喜欢的人,还挽了个漂亮时髦的姑娘在身边。
魏晴想到了自己的脸,眉毛旁边有一片青紫还未消肿……
喜欢的人似乎感受到了魏晴的视线,穿越街道,与她对视,她急忙别过脸,跑了起来。
她跑回家后,不吃,不喝,不干活,不带孩子,只呆呆地坐着。
女儿快三岁了,小儿子才刚会爬,平时他们一哭,她就要第一时间哄哄抱抱,但今天她却无动于衷。
她丈夫回来了,看到家里儿子女儿哭作一团,家里连口热饭都没有的场景,扬手就是一顿揍。
今天的魏晴不太一样,往日她还会躲,但今日却倒在那任他踢踹。
后来魏晴时不时就会犯病,一病起来,少说一两天,多则十天半月,痴痴傻傻地坐着,甚至半夜都坐着睡。
镇里都传魏晴得了精神病。
任雪稍稍长大,母亲的许多活都落在了她的肩上。洗衣做饭带弟弟,她像个小大人,过早地担负起了一个大人都可能做不好的工作。
魏晴也有好的时候,好的时候特别好,说话温温柔柔的,会读书讲故事给姐弟两人,姐弟两人听得如痴如醉,这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前提是爸爸别回来。
爸爸是货车司机,但一般只跑短途运输,所以经常回家。只要爸爸一回来,便会打妈妈。
有次爸爸打得太狠了,妈妈住了半个月院。
后来有一次,爸爸喝了酒,往死里打妈妈,弟弟任书嚎啕大哭,任雪则拿起了一本故事书,用力砸向了爸爸。
爸爸很高、很壮,任雪那点小力气,砸在爸爸身上雨点都不如。
爸爸回头,怒视任雪,抄起一旁的椅子,就要往任雪身上砸去。
任雪吓得闭眼、抱头,而妈妈却在椅子马上要砸到任雪时,使劲拉住了爸爸。
爸爸对反抗的妈妈震怒,拳脚相加,用上全力。妈妈忽然如疯了般,开始反击。一时两人不分伯仲,甚至爸爸左支右绌,让妈妈挠了个花脸。
后来妈妈真的疯了,她打人,不分是谁,连她最爱的两个孩子都打。
妈妈被送进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时间,但因费用高昂,很快就被接了回来。
妈妈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是那个安静温柔的妈妈,但坏的时候,谁都打。
任雪那时个子很矮,但比弟弟高,所以在妈妈打他们的时候,她会全力护住弟弟,让妈妈的拳头巴掌全落在自己的肩上、背上、头上,她一声不吭,就像妈妈被爸爸打时一样。
爸爸开始跑长途,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等回到家,就打妈妈,打任雪,好在不打弟弟,不但不打弟弟,还会把弟弟抱在腿上,让弟弟吃他下酒的花生米。
有次爸爸喝多了,又开始打妈妈,妈妈反抗,爸爸打得更凶了。
渐渐地,妈妈不反抗了,她仰躺在地板上,眼神灰蒙地望着天花板,任丈夫一脚脚踢在她的身上、脸上。
任雪松开呜咽咽低声哭的弟弟,几步冲到了爸爸身后,死死地抱住了爸爸的腿。
妈妈满脸都是血,她觉得爸爸马上就要把妈妈打死了。
“放开!放开!”爸爸甩了几下任雪,没甩开,“你再不起开,我连你一起打死!”
任雪置若罔闻,她知道她只要放开手,妈妈就会被打死。
“砰砰”几声,爸爸的拳头落在了任雪身上,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任雪瘦弱的身躯如要散架般。但她没松手,她能坚持住。
随即又是“砰砰”几声,然后是巨大的“砰”的一声。
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都愣住了,因为最后一声不是来自于他们。
父女两人齐齐往窗户方向望去,那里只留下打开的窗户和飘扬飞展的窗帘。
任雪松开父亲,拼命地跑到窗前,扒着窗户往下看,她看到的是模糊的,趴在楼下地上的,妈妈的身影。
她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没多久,她忽然起身,但不是往楼下跑,而是拿起了桌上的剪子,握住剪头就往爸爸身上扎。
平日凶神恶煞的爸爸此时吓得六神无主,直到女儿的剪刀快扎到他腹部,他才反应过来,他迅速挪开,剪刀一下扎到了他的大腿上。
爸爸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任雪没停,继续往爸爸身上扎。
爸爸连滚带爬,但依旧被扎了不少下。
直到邻居推开他家的门,才把不断挥剪刀的任雪拉开。
爸爸捂住大腿,大声喊道:“她中邪了!她疯了!她要杀我!!”
那年任雪11岁,妈妈跳楼而亡,她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