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梨子在庭院里和陆珏碰面了。她不喜欢待在里面，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和陈一夏也没有什么好的话题可以聊。
裹着大衣站在外面的时候有点凉，旁边的玻璃门忽然拉开再合上，陆珏出现在她眼前。
林梨子呼出了一口白色的雾气，不至于再一次红眼睛:“我们上半年的专辑你有听吗？我可以分享给你哦。”
“我听了。”
陆珏朝她看过去，瞳色很浅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什么情绪，停留两秒又离开。
她一定在想电影，可能在想我们眼下这种难堪的烦杂的情绪放到电影里会有什么火花。想到这一点，林梨子反射性地笑了笑，低头视线落到草地上，忽然想起来——半年前，陆珏发过一条微博，拍摄的是草地，分享了她们专辑的音乐。虽然是看起来完全无关的事物，但她还是点赞了。
说蠢话了。
林梨子的笑是真心实意的了，她觉得在对方面前的自己坐立不安得有点可笑，边平复呼吸边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你也觉得我们分手合适吗？”
过去一年的恋爱，也是只有一年的恋爱。林梨子当年参演了陆珏拍摄的三部的电影，为此推迟了打歌推掉了部分通告，但反响平平。
陆珏给她的角色从三番到四番，她读完剧本对陆珏说出角色理解时对方总在沉默，那时空气像来自极地，冻得林梨子想流眼泪。她做不好，演最简单的花瓶角色也演不好，一遍一遍卡掉重拍的记忆比起恋爱时的甜蜜更加刻骨铭心。陆珏或许是爱过她的，影评人也说镜头里的她漂亮，却是无足轻重的一朵花，删掉或者留在电影里都不算可惜惊艳。
到最后，林梨子也觉得疲惫，她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新剧本。她也厌倦了在酒店里背台词，躲在窗帘背后或者坐在陆珏房间里念台词，感觉自己像一株见不到光的花，在不见天日的环境里凋谢枯萎。
“要不，我们分手吧？”
提出分手和主动表白的人是同一个，林梨子得到的答案也是完全相同的，陆珏甚至在分手时微微笑了——“好啊”。
在那个笑容里，林梨子内心的沙子城堡又无声地坍塌了一块。她有很多想要说的话，比如其实你也觉得我们的恋爱像一场得不到祝福的玩笑，其实你不那么爱我，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为什么不主动提出分手呢？
在她艰难地度过那么多的时刻，下定决心害怕伤害到对方，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疑问，却得到了那么肯定的答案。
但收到节目组邀请的时候，林梨子依然还是点头接受了，如果问理由是什么——大概是她想要更加清晰地让自己明白，其实陆珏不爱她，没那么爱她。
睡前，林梨子打开了手机，她收到了三票，一条【你的前任选择了你】也静静地躺在信箱里，她的眼泪又蓄满了。
*
魏时有当然不会让姜流在她的床上躺一晚，对方沉默得很反常，她打开手机准备查看工作消息，冷不防看见了弹出来的提示。
【你的前任选择了你】
在之前信誓旦旦说不会选择她的姜流还是选择了她，魏时有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心脏有种闷痛感。无论姜流出于什么心情投下这一票，都与她无关了。
第二天起来，获得了约会指定权的是林梨子，她选择了魏时有。怀着不知道为什么被选择的好奇，魏时有换了大衣去约会，特地戴了耳环，她化妆的时候姜流就坐在旁边看着她。
比起猫更像狗了。
“就这么喜欢她吗？你以前和我约会也这样吗？”姜流的脸差点和邬敛重叠起来，魏时有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人是姜流，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两秒才移开眼睛:“我只是尊重和我约会的人。”
“我们……已经是之前的事情了。”
魏时有走出门，姜流跟到楼下，黑着脸到沙发上坐着，陆珏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过去的电影。陈一夏和何盈挨着她一左一右地坐着，姜流也顺势坐下去，假装自己下楼是为了看这个她无法欣赏的老电影。
这是一部不知所谓的片子。
从头到尾，毫无逻辑的行事，混乱的视角，毫无演技的主角，姜流即使并不爱好电影依然看得火冒三丈。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过去的电影质量高，因为质量不高的早就被人选择性遗忘了。
选择性遗忘。
想到这个名词，姜流发觉无论是自己本身，她和魏时有之间的感情，也是会在时间长河里逐渐被人遗忘的无趣事物。而她的感情，她们的三年，可能是魏时有会选择性遗忘的记忆。
*
约会的地方出乎魏时有意料，是某个建在高层购物大厦上的蛋糕店，闻着甜香看底下的车流灯火。林梨子穿了格子裙，羽绒服的拉链一路敞着，看得魏时有都冷了。
“魏老师不好奇吗？我为什么选你？”
“一点点吧。”
想到林梨子，只能想到她红着眼睛的样子，魏时有以为她会选择陆珏，毕竟她看起来不像从感情里很好地抽身而出了，但对方含着眼泪笑了。
“我也很好奇前辈的恋爱故事，不是已经在恋爱了吗，为什么还会上这个节目呢？”
这个问题，魏时有回答过邬敛很多次，甚至连她自己也在心里问过自己，难道对姜流还有留恋吗？恋爱三年到后来每一秒都很辛苦，但是魏时有依然没法痛恨姜流，希望对方能够拥有新的人生。
她是真的爱过姜流。
“我想要让观众感受到我们是真正分开了。过去一直是大家眼里的模范情侣，突然分开让粉丝接受不了，这点也对我的女朋友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要像过去证明有多爱一样，现在要在镜头面前证明我们都是过去式了。”
“看来我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态。”林梨子抬头，努力不让眼泪往下掉，实在太丢人了，没有办法自如地控制好感情。
她想起昨天的话，想到陆珏轻飘飘地问她:“你也觉得分手更好对吗？”
总是这样，陆珏可以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也选择了分手，但是在她面前却表现出这样的，仿佛舍不得她的姿态。
陆珏总是这样，她好像不是闪闪发光的女爱豆，是她勾勾手指头就要跑过去的小狗。明明不那么爱她，却在她面前表现出需要她的样子。
她恨透了这种状况，也恨透了没办法直白地说清楚的自己，她在面对对方的时候总是处于劣势。
“没关系的。”
魏时有把热饮料推得离她的手更近，林梨子握住那杯饮料，忽然明白了姜流喜欢她的理由——人是没办法拒绝温柔的。
不需要仿佛下一秒就会燃烧完的炙热，那种细水长流的妥帖温柔，每一刻都被包裹在温水里面。但这样的人合适的感情，也面临分手了，现在和她一样处在尴尬的境地里。
“你们会吵架吗？”
“当然会吵架，人哪有不吵架的。”
魏时有说到这点自己也想笑，她们分手的时候难堪的时刻太多了，以至于再见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感。她回忆自己最后和姜流吵架的难堪模样自己都觉得陌生——和邬敛在一起之后，又是另一种状况。
对方热烈浪漫得很动人，但她已经不是过去那样，坦然接受浪漫并且为之感动的人了。魏时有隐约察觉到，她和邬敛的感情出现了裂缝，在她没发觉的时候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最可怕的地方是，魏时有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环节犯错，以至于无从修补。
等到这个综艺录制结束，她再想办法修补……
“你在想什么？”
林梨子敲了敲桌面，回神的时候，魏时有不自觉地笑了:“在想女朋友。”
“邬敛？”不清楚能不能在节目上提出这个名字，但旁边的工作人员对着她比了个手势让她继续说下去，林梨子也朝着舆论走势问了一句:“和邬敛谈了多久啊？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在拍摄《影子》的时候擦出火花的吗？”
很犀利的问题。
“确实是通过电影才认识到了邬敛，但我们正式开始恋爱才两三个月。刚好约会的时候被拍到了，所以就想着公开吧……公开是我的想法，我知道大家对于我和姜流复合还有期待，但是——我们没可能了。”
中间的停顿让林梨子有点意外，她在和陆珏分手之后不是没有想过再恋爱，但从没清晰地想过没办法回头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期待着，陆珏能够后悔。
“你真的爱上邬敛了吗？”
“嗯。”
这一刻的她忽然对姜流产生了一种单方面的怜悯，姜流肉眼可见地对复合还有期待，但她和姜流一样，似乎已经被前任抛在脑后了。
对方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朝新生活奔过去，而她还站在旧回忆的废墟里，期待，期待对方回头再次发现她的爱。
也不一定。陆珏偶尔地回头，像调皮的孩子逗弄伸出触角的蜗牛一样，不断地向她发出信号。这不是爱，只是有趣，也可能觉得她像是现成的素材库，戳一下冒出新的灵感。
无论怎样，都不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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