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醒过来之前网上就炸开了锅，节目组拍摄期间对于艺人出事是很忌讳的，更何况这甚至不是耗费体能的竞技类综艺，心疼爱豆的粉丝也恨不得手撕公司和节目组。
她醒过来的时候经纪人来了，苹果被训了一顿红着鼻子坐在旁边不敢出声，黎悄的表情也很不安:“有什么家族病史吗？”
进公司体检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艺人拿着天价片酬还想要无病无痛才是无稽之谈，但姜流突然出事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当时在现场的林梨子说姜流忽然就倒下去了，一边呕吐一边用力地喘气，像是有人在压迫她的肺那样挣扎着想要呼吸。
“记不清了。”
姜流想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黎悄拿着检查报告看了两眼假装很理解:“医生说没有出现细菌感染，但是暂时不能排除心肺功能问题，这两天可能要休息一下，做套全面的检查。”
她其实不太爱来医院也不喜欢做检查，但现在出现这种状况，没办法逃避就医了。
“我知道了。”
姜流抬手才发现手背上插着针在往里面输液，半边胳膊都冻麻了，她想说可能不是生理上的问题但还是把话吞回去。
总不好说自己有心理疾病。
也不是歧视病人，她是能感觉到在互联网发展下，小朋友追求标新立异就会给自己扣上抑郁症，同性恋等少数群体及弱势群体的标签。但是因为他们不懂，同时也会污名化这部分群体。
也有传统观念觉得人只要吃饱穿暖就不应该有病了，父母教育两句是为你好，你委屈一下就行了，病了也是矫情病。
为了保持身材，姜流是没办法去开药吃的，她也不觉得有多么严重，反正忍一下就能过去的。
但林梨子来了，她一脸愧疚地看着姜流，每一句话都仔细斟酌了才说出口。
“你干嘛这样？我又不是听了你的故事才晕倒的。”
这下林梨子呼出一口气，她虽然爱冲浪但也没那么爱看明星八卦，对于一些新闻也并不清楚，只是热衷看别人抬杠。被陆珏提醒了才知道三年前的新闻，差点把才升起的冉冉新星按下去。
中华民族一直有百善孝为先的传统，除去绯闻，与父母关系恶劣几乎是最大的道德污点。
当初的爆料人大概真的想治她于死地，附上小学中学毕业照，匿名在某个人流量巨大的论坛里开帖子说姜流六亲不认，从小脾气暴躁易怒没有朋友，出道后一分钱没往家里寄。
看客啧啧称奇，团队没来得及清洗舆论，嗅到鲜血腥味的狗仔先上门堵住了姜流父母，她的父亲上夜班摔伤了腿无奈辞职，母亲也只能全心全力照顾病人，生活拮据。
怎么看也不应该是明星的家庭。在镜头面前，母亲甚至流下眼泪，没控诉白眼狼女儿，只说希望她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也不需要她给钱，只是现在也没法给她出钱。
邻居对于一身反骨的姜流就更没什么好说的:“听他爸爸说，男女关系不干不净的呦！从小就打她，因为教不好，但是打了她也不听话。生了个讨命鬼真是倒霉！”
从广东搬过去的邻居说出几句粤语:“生块叉烧都好过生她啦，我儿子再坏都坏不成这样，扑街女是这样的！”
但问到有没有亲眼见过，大家眼睛骨碌转了两圈也说不出，只说:“她不做坏事她爸爸会下狠手打吗？天底下没有狠心的父母哇……”
比起不孝，男女关系不干不净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女友粉都跑得一干二净，哪怕为她说句话也会被众人围追堵截，在上了恋综之后狠舞一波烂人真心才狠狠救回来。
粉丝基数大了之后说什么都无人反驳，黑料也没人敢发，林梨子都对这事没概念。
过去网民容易被煽动，毫无证据的几句话也能被人信服，这几年被水军带风向骗多了，都开始自我思考不主动站队了。
“姜流。”
姜流的耳边忽然有蜂鸣声，她抬起头艰难地看了一眼，她的前任拎着一袋水果站在旁边。
“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林梨子感觉自己该再坐一会，但留在那里总有种被排挤的感觉，她识相地退出病房把门带上。
苹果并不好吃，无论脆的粉的，姜流都讨厌。也可能因为她的父母常常买苹果，这个水果仿佛刻上他们的烙印，姜流看见就觉得厌恶。
“那你削吧。”
姜流不知道对方是出于同情心坐在这里，还是为了什么:“我没事，又不会现在马上死掉。”
“我知道。”
魏时有真的洗了个苹果开始削，手指按在刀背上往前推，皮就一圈一圈地落下来。
苹果没什么了不起的，削苹果也是，但是为了她坐在这里削苹果的魏时有是最珍贵的。姜流觉得鼻子有点酸:“你不要觉得我很可怜。”
好久没有摸过猫了。
魏时有“嗯”了一声，姜流的助理也已经悄悄溜出去了，两个人独处一室，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
她已经在三年里把对方当成了一个不会倒下的牌，她一转头就能看见对方站在那里，无论未来是什么样子对方一定不会缺席。
“你也会这样吗？”
姜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但接过切成块的苹果的时候还是开始犯蠢:“你爸爸打你的时候，你不会希望他死掉吗？会不会看见别人过得好就很嫉妒？”
“当然希望。”魏时有笑起来，好像在讨论什么轻松愉悦的话题，在分手之后她们对自己过去的处境坦然得好像并不在意过去的一切:“我嫉妒过吧。高中的时候学艺术，晚上放学比别的班晚，有个女生每天都是爸妈开车接回家的，我总是会在教室里偷偷看一眼。
“还有一个女生的妈妈总是给她带零食牛奶到学校，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定了一个好大的蛋糕。我觉得这辈子没有吃过更好吃的蛋糕了，我当时吃完之后舍不得刷牙，躲在厕所里面流眼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蛋糕，怎么会这么甜，当时没办法想象。我不是因为伤心才流眼泪的，是因为那个蛋糕实在太好吃了。我觉得她们都好幸福，所以在心里嫉妒过一会吧。”
姜流吃了两块苹果，从她讨厌的水果里面吃出甜味了，她看着魏时有:“我讨厌我爸妈，他们总是到学校看着我，我只要和男生多说一句话就会被造谣。我出门的时候他们就会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不能在天黑之后出门，也不能在天黑之后才回家。
“我一直觉得有人在监视我，没有摄像机的时候也是，我很难摆脱这种状况，所以讨厌别人询问我在干什么和谁见面。
我还以为你也会讨厌。
“所以我经常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坦白这一切也并不算太艰难，姜流边说边吃把整碟苹果都吃完了。
“现在也觉得有人在监视你吗？”
“对。”
在魏时有面前说这一切比和别人说要好，她永远都流露出温柔的怜悯的神色，她是真的觉得可怜，不是为了维护场面说违心的话。
“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才说这些，是觉得……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谈恋爱，应该解决我自己的问题，不是影响别人。”
“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或者预约一下咨询，不吃药也好，先看看医生。”
艺人的特性让姜流能坦然地无视镜头，这样的特性更让她怀疑她的身后头顶视觉盲区里存在着监控摄像头。
“嗯。”
姜流垂下眼帘，她不会去看医生，但在魏时有面前害怕被看穿，她不知道自己期待对方做出什么反应，但是起码不是这样。
“不是你的错。”
魏时有主动地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但足够让姜流意外，她的心脏怦怦地跳起来，而魏时有的眼睛里像是有迷雾，让她失去控制地望着她。
我也不是在某一瞬间爱上她的，是无数个瞬间串联起来，让爱一刻比一刻更浓烈的。姜流绝望地想。
对她伸出手的魏时有，是因为处在相似的境地，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姜流也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害怕有人嘲笑她的痛苦，否认她的痛苦，轻视她的痛苦。
姜流竭尽全力地向所有人证明她自己能够过得好，即使出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即使一无所有，即使没有人爱她。但现在才发现错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魏时有永远在接邬敛的电话，但姜流没从她脸上看到一点厌倦或者是苦闷。魏时有就是这么有耐心这么温柔顺从体贴，姜流知道，没人比她更知道了。
邬敛在这一刻打电话过来也不能说是煞风景，就算她在查岗也是名正言顺的。姜流看着魏时有出门，带上房门，苹果忐忑不安地进来坐下。
她看见旁边摆着的水果，灵机一动:“姐，需要我给你削个苹果吗？”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苹果。”
苹果看着垃圾桶里一圈一圈的苹果皮，识趣地闭上嘴，总不能是魏老师自己削了一个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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