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时候天亮了,姜流戴着墨镜来掩盖自己眼里的血丝,走出机场,心迫切地想要看见魏时有。
她从来没像这一刻这样,希望自己变成一只猫,魏时有会收留无处可去的猫,但未必会接纳她。
姜流给魏时有打电话时,心脏也忐忑地跳动,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接了,接通那瞬间她几乎要哭出来:“我很想见你。”
魏时有能说什么呢?换作别人这样给她打电话,她大概也不会拒绝,她害怕偶然的失误会让她忽略危险的信号。
真正见到姜流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望着她眼球都不能转动的姜流像大号芭比,即使疲惫也漂亮。
“你怎么回事……”
“我爸爸去世了。”
魏时有哽了一下,她很难和别人讨论有关父亲的话题,但是姜流抱着她:“现在我们一样了。”
她们憎恨的一切都轻飘飘地逝去了,但她们的恨和恐惧没法像人一样死去,慢慢地艰难地消解。
“你昨晚没睡觉吗?凌晨坐航班?去干什么了?”姜流的忽然消失让魏时有有点害怕,不是对不爱她的害怕。
她对姜流总有点无奈的无用的怜悯心,可能因为是初恋,可能因为姜流确实可怜。现在被她同情的人没有像过去那样急切地邀宠,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我会去做心理咨询的,你能陪我去吗?”
“好。”
魏时有还是答应了。姜流抱着她的时候恨不得就死在这一刻,魏时有的温柔是有限的有边界的,小猫优先,可怜的人优先。
姜流还是开始做噩梦,要直视童年的阴影,要把一切摊开来重新面对,对于她来说太难了。自我保护机制已经根深蒂固,她所有的不合时宜的违背常理的举动,都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推掉工作的时间稍长,网络上对于她的去向也引论纷纷,退圈和男人结婚、整容了尚在恢复期、更离谱的是去外国研究同性怀孕技术了,为了用孩子留住魏时有。
姜流没有看,反而是读到那一切的魏时有心情复杂,欲言又止。
去做心理咨询对姜流来说也不容易,即使咨询师看起来是让人亲近的温和的女人,她坐在那里即使想到这是高昂的按小时收费的治疗也不想说点什么。
最近过得怎么样这种问题会被她敷衍过去。
“你刚刚在想什么?”
绿色的房间和家里比不算开阔,但让姜流稍微觉得安全,单人沙发虚虚地托住她。
“我在想,陪我来这里的人,是因为可怜我,还是因为喜欢我才陪伴我来到这里。”
病人大多数独自前来或由父母陪同,在咨询室里很难不流露出真挚的情感,因为过于真挚所以面目狰狞,出去之后害怕在朋友面前也张牙舞爪。
“喜欢和可怜,在你的定义里面是完全独立的吗?因为爱一个人才会觉得她可怜,感觉一阵风都会把她吹跑。”
这样的话让姜流稍稍好受一点,哪怕在可怜她,这里面原来也掺杂一点爱。
“我很难去经营一段感情。”
咨询师点头,适当地流露出好奇和担忧的情绪:“我的印象里,姜流你是谈过一段三年的恋爱吗?”
“对。”
“有什么例子可以佐证,像你说的你没有办法去经营好这段感情?”
“我一直挺喜欢她的,但是很难去表达这一切。我也没法和别人说我其实挺喜欢她的,我觉得说这种话的样子很可怜。但是在镜头前不会,因为……是营业嘛。
“粉丝也喜欢看我们谈恋爱,就很干脆地在一起了。虽然是我先表白的,但是在感情里面更辛苦的是别人。”
姜流忽然想要流眼泪,她觉得过去几乎像一场无意义的美梦,她们忽然就起死回生,忽然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在表白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是抱着继续这样演戏下去的目的,还是因为喜欢她?这两者谁的比例更重一点。”
“我是真的喜欢她……”
姜流能毫不费力回想起第一次见面,魏时有拥有她人生里从未碰见的温柔,温柔得仿佛散发圣光。她从未碰见也就不能熟知,这像武侠小说里让人眼花缭乱的致命一击,她没法不为之震撼。
“现在说这个也很可笑……但是我也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是指魏时有吗?”
“是我变得不一样了。”
姜流垂下眼睛,她在这一刻没有掉眼泪,但像掉进了黑暗的漩涡里。其实她都明白的,只是从来不愿意细想,她的恐惧厌恶反抗一切都链接着过去。
她仍然还是被暴打的被冷眼旁观的没有人同情的小女孩。听见女人在哭,听见男人含着酒气的吼声,她的人生在每一刻向下坠落。
她是漏风了挂在树枝上的扁气球,没有意义的垃圾。
“因为我觉得害怕。”
心理咨询师是专业的擅长心理学的人,在这间小房间里仿佛变成了魔法师,抬手就能让人说出真话。
“现在也觉得害怕。我觉得我头顶上有监控,有人在监视我,我待在任何地方都要不停地看每一个角落。我也讨厌别人问我干什么,在哪里,还有工作计划。
“我没法直接说我害怕,也可能我不愿意承认我害怕……一旦有人踩到这个点上我就会大发脾气,这样会让人觉得很可怕。我也不会去介入她的交友,因为我也不想监视她。
“但是她是会伤心的。”
时间差不多到了。姜流盯着时钟,即使咨询师再试图说什么,她也抿着唇不愿意再说下去:“应该差不多了。”
“今天的咨询感觉怎么样?我们可以适当地延长一点时间,没有关系的。”
咨询师把闹钟倒扣住,再看姜流,她尽力地再说下去:“我如果能变成猫就好了。”
“为什么是猫?”
“因为它很可爱。”
咨询师对娱乐圈并不是毫无了解的 ,经常给艺人做咨询,也会定期搜索她们近况,稍微地有一些了解,比如知道魏时有养猫。她没有戳破这个泡泡,两个人继续安然地谈下去。
等到咨询结束,出门时姜流如释重负,看见魏时有的那一刻汹涌的感情又变成大浪重新拍回来。
“走吗?”
魏时有今天穿了绿色毛衣开衫,她总是喜欢深色的衣服,藏进去很安稳。姜流走在她身边都能感觉到春天扑面而来的气息,心变得很软。
“最近没有工作吗?”
“还在挑剧本,也没有通告,看经纪人吧。”
“真好。”
姜流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她多希望魏时有能够长长久久留在她身边,她们现在和普通情侣好像很相似。走在路上,在旁人投过来的目光里,她的虚荣心无限膨胀。
但其实不是的。
魏时有没听见她的话,两个人自顾自地往外走 。
蹲守在魏时有家旁几天的狗仔今天终于碰到两人一起出门,驱车跟了一路,此刻疯狂地按着快门恨不得两人当街热吻。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走在路上,甚至连衣角都没擦到,连手都不牵一下。
难道自己被发现了?如果知道他待在这里,两人应该一前一后驱车离开才对,现在这段视频属于拍了也不算实锤的程度。
但……主角是魏时有和姜流,这一点还是不同的。作为国民度高的情侣,即使分手后大家也希望她们能够再续前缘,但约会的背景是市里最专业的心理咨询医院,这一点又值得反复推敲。
不过狗仔只负责拍,后面有同事深谙看图说话之道,会编出点击量最多的故事。他打开车窗,烟瘾犯了但没法现在抽,只能狠狠吸一口新鲜空气,想象着即将到手的报酬露出满意微笑。
姜流还是跟着魏时有回家,后者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家里收拾了房间给她。其实最初也争吵过,再次同居在外界看来和复合无异,魏时有也不想通过反复的恋情成为话题的中心。
即使她们已经成为了中心。
在朋友面前放狠话在她预料之中,姜流应该彻底死心的。但姜流没有。她执着得不再像猫了,待在魏时有面前像落水的狗,竭力辩解的样子像是下一秒会哭出来:“我只是很想见你,需要见到你,我可以给房租……怎么样都可以。”
姜流过去明明是为了热度什么都可以付出的人 ,可以表白不可以接受分手,分手之后也要纠缠不休,现在也可能是为了热度编出来的谎话。
她不应该再信任姜流,但是对方要流眼泪的话,她的心也要碎了。可能遇见得太早了,捆绑得太快了,两个人成为分不开的符号,她们就以为彼此真的分不开了。
“好吧。”
比起回答更像在叹息,魏时有知道这一切爆出来会是复合铁证,但她们难道能老死不相往来吗?姜流说的话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如果她没能伸出援手,姜流会不会死掉呢?
看到被曝光的新闻的时候,她们在给小乖剪指甲,这点过去不屑一顾的活计姜流现在乐于包揽。
魏时有抱着猫按着爪子,姜流拿着指甲钳小心地找到血线,在它之前剪掉指甲。
小乖亲人,但大部分时候亲的是魏时有,姜流不知道它到底是因为那颗葡萄在记恨自己,还是单纯就没爱过。
总还有机会的。
“嗯?被拍到了?”
魏时有松开猫咪,得到自由的小乖马上违背自己的名字开始在房子里跑酷,她的心思不止在电话上,因为姜流像猫一样把脑袋枕在她腿上。
“我知道了,待会商量一下吧,我们没有在恋爱,只是……姜流的问题。”
姜流慢慢闭上眼睛,她这一次扮演的不是睡过去的猫咪,是死去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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