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猛地坠落在一片雪地上。
雪花如碎银般在空中飞舞，落在四周银装素裹的山峦上。
头顶是白蒙蒙的天空。
姜桐微微一怔，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
全身仿佛受了重创，眼前也逐渐变得模糊，她冷不防摔倒在雪地中。
冰冷的触感刺骨，姜桐低头一看，顿时愣住。
鲜血正从胸口缓缓溢出，染红了雪地，猩红的血色在纯白的雪中格外刺眼，片刻便被风雪覆盖。
她……受伤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这片雪原中失去了意义。
姜桐的思绪渐渐模糊，寒冷蚕食着她的意识，但这个场景，却带来一种刺痛般的熟悉感。
仿佛回到了那时，她被师父关起来，放血抽骨，给师姐治病，她为了保命，重伤大师兄杜雁鸣和师父，从玄圣宗逃出来。
这个消息不知怎地，就变成玄圣宗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首席弟子姜桐，闯进昆仑后山禁地，想要夺取纪家的阴阳息壤，被玄机子和杜雁鸣发现，于是想杀他们灭口。
整个修真界都在通缉她，她无处遁形，唯有逃亡。
逃……快逃！
姜桐的指尖冰冷僵硬，她咬着牙在雪地中艰难地爬动，胸口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
就在全身几乎被寒意冻结时，姜桐忽然觉察，有人在身后看她。
姜桐本能地回头，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缩紧。
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树下，一道人影站立于风雪之中。
玉雾棠身穿一袭雪白衣裙，仙剑【落霜白】缠在腰间，飘逸的衣襟上绣着玉家独有的霜刃剑凤，细腻的银丝勾勒出翩然凤羽，宛如雪中冰莲般纯净清冷。
她站在不远处的大山石上，脸上罕见的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冷峻和严肃。
姜桐向前爬，试图拉开距离。可身后很快传来轻盈落地的声音，伴随着雪地细微的脚步声。
“姜桐。”
“别跑了。”玉雾棠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中响起：“后面没有人，当心血流干。”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姜桐冷冷道。
玉雾棠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轻轻握住姜桐的手。
她歪头，那双天生的笑眼灵动如鹿：“若我要杀你，你还有和我说话的机会么。”
“少惺惺作态。”姜桐低声道。
“为什么杀了玄机子和杜雁鸣？”
“……”姜桐没有回答：“滚开。”
冰凉的指尖触及她手背上的几道天雷印，玉雾棠视线一瞬间凝聚在那些伤痕上。
“你要逃到哪里去？”她问。
姜桐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和眼前这个正道修者说，但还是说了出来，声如蚊呐：“北方……”
“只这一次，我帮你。”玉雾棠弯下腰，将姜桐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
她缓缓蹲下，手掌稳稳地托住姜桐的膝窝，另一只手环绕过她的背，将她慢慢背了起来。
“帮我，为什么？”姜桐看不懂。
“我告诉过你，你忘了吗？”玉雾棠的声音缥缈却清晰：“就凭你手背上这天雷印。”
玉雾棠足尖轻点地面，身姿如雪中白影，带着虚弱的少女在茫茫雪野中飞快而行。
“下一次见面，或许我们便是仇人。”
姜桐：“天衍宗的首席大人，我们不是一直是仇人吗。”
玉雾棠沉默半晌，轻叹。
“玉雾棠……”姜桐匍匐在女人的背上，勾着对方的脖子，低声呢喃，瞳孔骤然收缩。
脑海深处某段尘封的记忆涌出。
这一幕，她曾经亲历，鲜血，雪地，霜刃剑凤……
这分明是幻境！
她早已不是从玄圣宗逃出的弟子姜桐。
她是白垩城的魔尊。
姜桐眼中的虚弱缓缓褪去，逐渐被一抹恹戾取代，她闭上眼，低声默念。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清心无欲，心神归一。”*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
逼真的雪花、压抑的寒气、以及玉雾棠，瞬间如烟般慢慢散去！
这座仙冢的防御机制，极有可能是幻境。
而刚开始进青铜门时，她和玉雾棠看到的那片湖水，其实是仙法【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能够照见人心中最深处的执念，从而产生相应的幻境来困住修者。
若是修者的意志不够坚定，则会永远陷在自己的执念中，不得脱身！
眼前的幻境散去后，姜桐又看到许多纷乱的画面。
画面里，她成为了令归墟生畏的魔尊姜桐。
修真界各派带着仙兵围剿魔族，但无一人能撼动她和手中那柄凶名赫赫的神剑【渡月忘川】。
后来，她走火入魔，做了很多坏事，魔族与仙族的厮杀不断，血流成河。
玉雾棠，身为玉家二娘子，自然站在对抗魔族的队伍之中，她和玉雾棠成了敌对阵营，针锋相对，杀来杀去，始终没有分出胜负。
画面逐渐淡去，姜桐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片浅湖上。
她下意识偏头，看见玉雾棠半跪在自己身旁，双眼紧闭，神色紧绷，右手牢牢握着【落霜白】，周身灵气警惕地环绕着，显然尚未脱离幻境。
倒影的“玉雾棠”忽然从水面中站起，面带狞笑，双手如毒蛇般攫住玉雾棠的脖颈，紧紧勒住！
玉雾棠的脸色渐渐青紫。姜桐心头一沉，瞬间召唤出缠魂丝，猛地“倒影”击碎。
但紧接着又有数十道水蛇影般的锁链迅速缠绕上来，死死禁锢住玉雾棠的身躯！
姜桐手腕一抖，缠魂丝化作细长匕首。
四周瞬间弥漫起滔天黑雾，姜桐凌厉出手，刺向那些水蛇，将它们尽数驱散。
然而玉雾棠依旧未醒，眉头紧皱。
“这家伙的执念，居然这样可怕？”
姜桐暗暗心惊，这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如果玉雾棠在幻境里出事那可麻烦了，于是她轻轻伸出手，手指刚触碰到玉雾棠的肩膀，一股刺骨寒意从指尖迅速传递到全身。
姜桐神色微凝，指尖缠魂丝骤然出现。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雪花如同银针般铺天盖地，仿佛要将大地吞噬，整个世界被冰雪封锁。
这里是……玉雾棠的幻境？
姜桐瞳孔微缩，只见不远处，茫茫雪地中央，玉雾棠静立不动。
她的面前倒卧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穿青衣，神色温柔，容颜美艳，容颜与她长得五分像。
天衍宗上一任少宗主，玉雪音。
玉雪音倒在雪地里，早已气绝多时。
她的肌肤如纸般苍白，胸前开满了妖异的寄生莲。
那些血红的花朵从她的口鼻、身躯甚至指尖疯狂生长，肆意地攀爬，仿佛在吸取她的最后一丝生机，然后又快速枯萎凋零，堆积成一片诡异的花海。
姜桐神情逐渐冷下来，神情恹恹。
这个场面就像是噩梦，姜桐下意识想去遗忘这个画面。
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却仍旧死死的盯在玉雪音的身上。
“雪音仙子如此大度，这次来归墟，是来与那魔女谈合作的，可她呢？居然用这种卑劣手段！这可是寄生莲啊……”
“听说那魔头以前在玄圣宗时，也曾经受过少宗主的恩惠……她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仙、魔两界虽然大战，但雪音仙子可是一直主张议和的，她对魔族太过信赖，谁知竟是招了中山狼……”
众人议论纷纷，玉雾棠目光极寒，表情仍然是风轻云淡的。
她双手掐诀，掌心泛起淡淡金光。
“禁术【追魂引】！”有人震惊。
这种法术可以追溯亡者的最后记忆。但是所消耗的真气极大，【追魂引】的施法共用了三天，玉雾棠就像是一尊雕像似的站在那里，脸色因为巨大的真气消耗而微微发白。
姜桐忍不住屏息，看着那片寄生莲花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身为魔尊的自己，身穿如火的红裙，裙摆猎猎如焰。手中握着【渡月忘川】，剑身寒芒凛凛，透出冰冷的杀意。
她听见玉雾棠自言自语：“原来杀了姐姐的人，真的是你啊。”
*《道德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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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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