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醒来的时候，昏暗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走廊的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照进来。
“29床呼叫……”
“42床呼叫……42床呼叫……”
各种呼叫铃声，来往的脚步声交杂在一起，此起彼伏。不是在熟悉的酒店。
江遥想起自己最后倒下的瞬间，不知道小鱼是怎么把她弄来的医院，刘聪那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李然应该没事吧？她试探着叫了小鱼一声，无人回应。
撑着手想坐起身，却感觉到有东西牵扯着手臂，随着她的动作带来丝丝缕缕痛意，视线往上，原来是挂着吊瓶。
冷不防一道不带温度的声音从一侧响起：“别动。”
江遥被凭空出现的陌生男声吓了一跳，听话地没有再动。
程绪起身按亮头顶大灯，丢下一句“你助理办手续去了”算做解释。
病房本就不大，他人高马大站在中央，让整个空间更显逼仄。
看出她的不安，程绪抚了抚袖口，转身施施然重新在床脚的凳子坐下。
江遥看突然出现在她病房里的男人，一副理所当然毫无拘束的样子，无数疑问争先恐后上涌：不是，我助理办手续去了，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很熟吗？
看对方没有交谈的**，明显得不到答案，她又自觉闭上了嘴巴。
这个死小鱼，等她回来非要好好问问她。
她默默躺下，头痛已经减轻了不少，想继续睡又睡不着，干脆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房间里明明两个人，却谁也不说话，各自默契地沉默着。刚开始倒还好，久了江遥就有点扛不住了，偷偷看了看还剩大半的吊瓶，试探着出声：“那个，我一个人待着就行，您去忙您的吧。”
刚刚还恨不得当他不存在的女人，突然开始出声赶人，程绪换了下坐姿，实事求是道：“我现在不忙。”
晚上的项目汇报改了时间，原定的跨国会议也已经让杨越推到了明天。
谁管你忙不忙啊，客套话你听不出来吗？江遥很想抓着他的领子摇一摇，到底懂不懂眼色？
江遥出师不利，无奈闭嘴，只能内心祈祷小鱼快点回来，不然明天你可能要在社会新闻上看到我了。
小鱼感受不到她的召唤，程绪看她又默默拉起被子盖住了脸，不知在闹什么别扭。从床尾站起来，走到她床边，站定，盯着露出半截头发的脑袋不吭声。
灼热的视线一动不动，仿佛要把被子盯出个洞。江遥窝在被子里憋得不行，气得一把拉开蒙在头上的被子，挺着脖子任他打量。
只见原本神色淡漠对他爱答不理的人，涨红着小脸瞪着他，目光透露着一缕幽怨，瞥了眼他，又瞥了眼吊瓶，指望他能读懂自己的眼神。
程绪突然福临心至，猜测道：“想去洗手间？”
江遥破罐子破摔，视死如归，重重点头。
程绪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裂缝，忙说了句“抱歉”，匆匆转身想往外走，又回头确认，“需要帮忙吗？”
江遥得到解救，连忙掀开被子起身，摆摆手表示自己能行。
身上力气其实还没完全恢复，她猛地站起，脑袋有点发晕，脚下一软，身子往一旁的男人身上栽去。
程绪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腰，细瘦的腰肢，在他宽大的手中不盈一握。
其实对于程绪的颜值，江遥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能常年占据“圈内女星最想合作的男明星”以及“百万网友票选老公”排行榜榜首的人，外表早已经过圈内外各年龄层女性公开认证，自然毫无水分。
第一次见到真人的时候，连她也不得不慨叹一声：“上帝造人果然极为偏心，程绪本人竟然这么不上镜。”
那些被无数人舔屏的照片视频，不足以还原他的万分之一。
所以当程绪伸手捞住她，这极致的美貌，突然在她面前无限放大，她被迎面冲击得心肝一颤，干脆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像在慢放电影：男人眼眸狭长，眉目冷峻，映着毫无瑕疵的脸孔，如梨枝覆雪，月染苍山。睫毛静静垂落，好似寒潭倒影，端得一脸生人勿近。
冰雪似的人儿眸子一掀，本以为是清寒彻骨，不料却是蝶上花枝，暖意融融，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心。
怀中的女人闭着眼睛，眼皮飞速抖动，一脸心神不宁。程绪蜷了蜷手掌，到底松开，扶着她站稳。
女人在前面闷头移动，他提着吊瓶在后面跟着慢慢挪，到了洗手间门口，帮她把吊瓶挂好，确认她状态还行，提步走了出去，掩上房门。
难得和大众票选男神深夜共处一室，却是这样诡异的情形，说出去谁能心里平衡。江遥把手擦干，叹了口气。
想到他出门前还不放心似的叮嘱了句“有事叫我”就想尖叫，上厕所能有什么事！我和你不熟好吗！叫什么叫！
内心的小人正在疯狂咆哮，江遥闷闷地抬眼看了眼镜子，彻底呆住。
这镜子里的女人是谁？头发蓬乱，两眼无神，目光幽怨，眼底青黑。
算了算了，不想认。
她生无可恋地走出去，自己上床躺下，今日能量已经彻底告罄。不一会儿，程绪又默默出现在了他床角的专属席位上，仿佛在那扎了根。
反正脸也已经丢完了，江遥懒得理他，更没有精力再分神去想什么。
原本她精神就没有彻底恢复，之前看有陌生人在场，强撑着不敢睡着，这会儿心下一松，闭眼睡了过去。
听着清浅的呼吸声慢慢变得悠长，程绪起身，探着身子看过去，果然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女明星做久了包袱有点重？他想到她垂头丧气的表情，抬手压了压唇角。如果她知道自己手里还珍藏着她的黑历史，不会以后彻底避着他走吧。
电话打了好多遍都没人接，杨越徘徊在街边，怀疑自己这份工作是不是做不长久了。
公司最近和平城有合作，晚上本来约了饭局，刚刚出发就被电话打断，原定的会议也不开了。老板不思进取，留他一个人在这发愁。
屏幕上来电一闪一闪，程绪抬手细细给江遥掖好被角，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小鱼回到房间的时候，程绪正站在房门口打电话，声音不自觉压低，为原本清冷的嗓音莫名染上了一丝温柔暖意。
小鱼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有点懵。
遥遥姐突然倒下，她下意识伸手，也没赶上她向下滑落的速度。她伸着手呆住，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却始终没有听到重物坠地的响声。
抬头，程影帝已经一把抱起了遥遥姐，抬步走进了电梯。她思绪混乱还没理清，一眨眼门口又出现了两人。
看了眼刘聪更显拥挤的房门，她转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见她回来，程绪挂了电话。床上的女人还在安静地睡着，他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照顾好她。”
小鱼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程绪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小鱼还在纳闷，自己刚才是怎么能从程影帝AI一般冷淡无波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丝警告的。
而且，什么叫“照顾好她”？我本来就在照顾啊。还是嫌我没照顾“好”？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算了算了，想不清。
杨越和孟棠推开门的时候，李然已经恢复了清醒，坐在床上进退两难，在孟棠刀锋一样凌厉的眼神里垂着头更不敢吱声。
闹成这样，刘聪也有点尴尬，还没回过神，一个旋风一样的男人抱着江遥就走，转眼投资人杨越又和孟棠一起出现在门口。
看到杨越他到底有点心虚，当初以为李然是他塞进来的关系户，后来看他完全没有过问，李然也不像是有什么背景，慢慢就忘了这一茬。现在被当场抓包，后知后觉有点尴尬。
想了想，还是粗起声音先发制人：“他自己非不肯回房，求我带他走，我只好带他回我房间休息一晚。”
在他的控诉里，李然突然闪过自己死死扒着刘聪喊姐的场面，更加心虚。
孟棠看他这模样，也没什么追究的力气了，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李然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他目送着孟棠走到酒店门口，今晚自己也会收拾东西离开剧组。当初拿到这个角色，他欣喜地以为，这是她给的奖赏，却没想到，是她送上的告别礼物。
今晚闹成这样，他知道，是自己搞砸了。
本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分手。孟棠走出很远，想想是自己招惹他在先，还是忍不住回头。
男孩站在身后，看她停步，赶忙跑了过来，仰起头，等着她的下一步指令。
她强迫自己冷下心神，懒懒交代：“刚开始我就跟你说过，自己都不重视自己，也不会有人重视你。”
“以后好好爱惜自己。”
李然想起初见的时候，女人眉目嚣张，神色落寞，他走投无路，伸手接住了她递来的房卡，像捏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她原来却只是寂寞，保护着他的天真意气，并不需要他给出什么。
车子启动，载着他年少的绮梦越行越远。
但好在，他还有长长的一生，来给自己编织下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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