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点光亮逐渐变大,意识从黑暗中醒来,苏少延茫然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趴在一张露着棉花的沙发上。
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房间很小,还不如他的卫生间大,茶几的边边角角似乎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爆了皮,露出粗糙的木头茬口。
墙面光秃秃的,没有照片墙,没有她的画。
吸顶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地板的边缘翘起,一切的一切,都充满廉价的味道。
更奇怪的是,眼前的世界失去了色彩,他好像在看一部黑白电影,间或掺杂着深深浅浅的蓝色或黄色。
他这是……做梦?
头疼得厉害,手脚发酸,他试着抬了下手,想揉揉眼睛。
感觉不太对。
他低头看了一眼,毛茸茸的爪子?!他手呢?
惶惶环顾四周,发现屋里除他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罗雯,另一个是……他自己?
苏少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甩甩脑袋:梦,这特么一定是梦!
他手撑着沙发试图站起来,可身体根本不听话,稍稍一动,就一跟头从沙发上栽下来。
右腿一阵灼烧般的疼痛,苏少延不敢再动,靠着茶几勉强站稳,等疼痛慢慢消减。
突然,他的目光凝结在穿衣镜上——镜子里,一条哈士奇正在目不转睛地看他!
他眨眨眼,它也眨眨眼,他张张嘴,它也张张嘴。
苏少延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醒醒啊!”他狂喊,听见的却是类似狼嚎一样的吼叫。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可这声狗叫,把他所有的理智击得粉粉碎。
极度惊骇之下,他看上去就像一只狂暴的困兽,口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叫,满屋子乱转乱跳,任凭罗雯怎么喝止都置若罔闻,最后竟然“砰”地撞在墙上。
罗雯也惊呆了,她脑子里响起的全都是苏少延的声音。
当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苏少延昏昏沉沉地抬起狗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大门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噩梦就能结束。
他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走过茶几,走过罗雯,走过“自己”,雷声、雨声、脚步声、惊叫声……所有的声音放大了,怪异地交织在一起,不停震荡着他的耳朵。
“非!”女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同时脖子一紧,勒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放手!”他愤怒地说,然冲出口的是“汪汪汪嗷呜——”
苏少延要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头就是一口,但含住女人胳膊的那一刹那,一种强烈的罪恶感轰然而至,令他根本咬不下去。
怎么回事?他本就不甚清晰的思路更加混乱。
“吐!”罗雯再次下达口令,同时用力一拎“哈皮”的项圈。
苏少延不由自主张开了嘴。
胳膊上多了两个红红的牙印,不过没破皮。罗雯随意甩了两下胳膊,试着说:“哈皮?”
“汪!”狗狗一样坐在地上的“苏少延”兴奋地叫了一声。
罗雯呆了一瞬,目光挪到“哈皮”身上,“……苏少延?”
苏少延愣愣地看过来:“啊?”
他竟然和哈皮互穿了!
不得不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罗雯,还没等接受这个现状,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顷刻淹没了她。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翘,虽知不该笑,但罗雯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苏少延瞬间炸毛,“笑,你还笑,看老子倒霉你很得意?”
罗雯点点头:“是的,很得意。”
此时苏少延稍稍找回来一点理智,立刻反唇相讥:“分手时不是挺潇洒的?表面上你云淡风轻的不在乎,原来还是放不下。后悔了?”
“不不,看见讨厌的人倒了霉,我十分的开心而已。”
“肯定是你搞的鬼,你报复我,把老子变成你的狗……快把老子变回来!”
“我可没那本事,有句话叫不作不会死,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啦。你活该,死渣男。”
苏少延当然不认为自己是渣男,“呵,你就嘴硬吧!当初老爷子承认婚约,你爸妈得意到忘乎所以,看我家的目光就像看自己的东西,简直成了整个苏家的笑柄。”
罗雯冷了脸,“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们?为了讨老爷子欢心,一边和我交往,一边和白月光纠缠不清,想想就叫人恶心!有本事直接和老爷子摊牌,就说我不爱罗雯,我要娶其他人,那我还佩服你是个男人。”
一句话戳中了苏少延的心事,空张着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气恼中,他的眼神掠过三斗柜上的照片。
“这男人谁?”
“与你无关。”
“呦,这句话听着好耳熟,怎么不敢看我了?看你笑得那个甜,是你前男友还是暗恋对象?让我说中了是不是?怪不得那么痛快就提出分手,原来早找好了下家,渣——女!”
苏少延气昏了头,一时有些口不择言,然话刚出口,就看到罗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那种神色很难形容,懊悔、痛苦,让她的表情快要扭曲,让苏少延觉得多说一个字都是残忍。
他怔了怔,硬起心肠把愧疚压了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龌龊。”罗雯缓和下心情,把化妆镜放在对方面前,“苏狗,看清楚点,想要以后不那么凄惨,就做个听话的乖狗狗。来,叫声主人听听。”
苏少延一爪子拍掉镜子,“铲屎的,就知道是你捣鬼,不变别的偏偏是你的狗!把老子变回来,小心我咬死你。”
“废话,我要知道怎么变回来早变了,哈皮比你重要得多!”
“狗比我重要?没爱上你果然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说得你好像爱过我一样。”罗雯扯了下嘴角,笑容里带着讽刺,“谁被你爱上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真可怜那个叫夏晓静的女人。”
愤怒让苏少延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不准提她,你也配和……”
咚咚咚,防盗门剧烈地颤抖起来,成功打断了苏少延的话。
紧接着门外响起邻居的怒吼:“还让不让人睡觉啦!都几点了?明天不用上班?大半夜和狗吵架,神经病啊!”
屋里两人愣住了,对视一眼,同时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在别人耳朵里,可不就是一人一狗对着狂骂!
好一阵尴尬过后,罗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有空跟我发火,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少延无可奈何回答:“总之不能让人发现我变成狗了,公司那边线上办公好说,家里……啧,只要老爷子不找我,倒也没事。”
罗雯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提苏父苏母?不过涉及到人家的家事,她不好问。
于是她转身走向卧室,“你睡沙发。”
无论再不愿意,一旦清楚无法改变既定事实,人就会尝试着适应环境。
苏少延努力克服这具身体的异样感,左右瞧瞧,“原来你住这里,又小又破。”
罗雯忽然就生出几分感慨,两人交往半年多,他还是第一次到自己住的地方来。
一周见面一次,一般先去看电影,然后吃饭,聊天——大多是吐槽刚看的电影,或者谈论社会新闻之类不痛不痒的话题,两人都很少谈及各自的生活和工作。
苏家的主业是商业地产投资,她听不太懂,而她的工作,他不感兴趣。
他瞧不起她爸妈的小市民样,她同样看不上苏家人的傲慢劲儿。
有时候她都觉得稀奇:身份性格如此悬殊的两个人,居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平心而论,苏少延是个非常好的结婚对象,人帅,有钱,有事业,也没有豪门的毛病,不要求她婚后做全职太太、必须几年生几个娃。
如果忽略掉白月光的事情,她和苏少延相处得也算舒服,吵架、冷战,一次都没有,甚至都没挂过对方的电话。
很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
和爸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比起来,简直就是理想的婚姻状态。
罗雯以为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到头来发现,爱个头爱,人家压根不爱她!
不爱,所以不愿了解她,更不值得浪费时间精力争吵。
这次触犯到他真正喜欢的人,他才难得的感情外露,痛苦,生气,担心,猜忌……所有的情绪变化,都围绕着那个人。
那她到底算什么?用来讨苏老爷子欢心的工具人?
刚刚消散的怒火再次聚集,罗雯闭了闭眼,淡淡说:“嫌破是吧,不乐意待滚。”
苏少延被噎得一愣,“吃呛药了你?以为我乐意在你家?如果现在换回身体,我马上就走,一秒钟也不多待。”
罗雯翻个白眼:呵……
苏少延脑壳疼:烦死了,这个女人!
一直蹲在墙角的哈皮苏重重打了个喷嚏,眼泪汪汪看着罗雯,“嘤嘤嘤。”
苏少延更头疼了,“不要用我的身体发出奇怪的声音!”
又是一个喷嚏,哈皮苏还穿着湿透的衣服,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浑身瑟瑟发抖。
罗雯猛地反应过来,“坏了,一路淋雨找回家,它准是冻着了。”
苏少延看看不停打颤的“自己”,真……冻成了狗。
“别愣着,赶紧洗个热水澡,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苏少延毫不客气地吩咐说,“我一受凉就爱发烧,你提前预备点退烧药。”
罗雯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神古怪地看过来,没有说话。
苏少延莫名其妙,“你看着我干什么?”
“要怎么洗?”
“怎么洗?当然是用热水洗……”苏少延蓦地停住,脸色同样变得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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