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任星手背上多了条输液管。
高黎介绍的医院和医生，林峥渡也很熟悉，个个是业界顶尖高手，但严厉也是实打实，拉他到办公室骂了半天。
“有胃炎还吃这么辛辣油腻的东西，想胃穿孔吗？”
“再饿也不要胡吃海塞啊，还是大半夜。”
“有点感冒，扁桃体也有点肿。”
“半夜不睡觉，本来就缺少睡眠，再忙身体是铁打的吗？跨年有什么特别的？按时睡觉按时睡觉啊！”
“要休养要调养啊，年轻不知道身体的可贵，以后年纪大了再来医院求医问药？”
“……”
林峥渡高高大大的，愣是在医生办公室里被说得回不了嘴，见医生真气得抠头，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都用手里的东西遮着嘴笑。
这两天需要禁食，任星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大亮，不觉得饿，只感觉嘴巴里发苦。
“你很早之前就有胃溃疡了，”尤锡珂坐在一边削苹果，后怕劲没散开，“晚上还吃辣的不要命啦，差点整成胃穿孔！”
他看任星一直盯人不说话，解释：“林总去公司了，叫我来看着你点，没告诉其他人。”
病床上的人才移开视线看病房。
尤锡珂老母亲一般，嚼香香脆脆的苹果：“接到电话我都吓到了，也是刚刚好我飞机落地，东西都没放回家呢。”
他的行李箱还在病房角落放着。
“说了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尤锡珂叹气，“胃可是情绪器官，这下好了吧，何必折磨自己的身子？”
“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这次任星是因为受了刺激，加之本来就有病根，一起发起来，看着怪吓人的，不敢怠慢了，他一直看到林峥渡下班才放心离开。
一直打葡萄糖很干唇，林峥渡拿棉签沾水给他润唇，问：“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任星不想说话，只看着他微微躬身，伸手拽了一把黑衬衫的衣摆。
“胃还疼？”这些小动作林峥渡都懂。
任星却摇头，喉咙里还有血腥味，提不起声：“你不停下来吗？”
林峥渡本来不想再提，让病人情绪再激动得再悔半月，但还是在任星身边坐下。
他第一次认真的，把自己说给曾经的爱人听。
“任星，”他咬了一下舌尖，“我还是喜欢叫你岁岁。”
任星喉咙口更加干涩，一个吞咽像是有刀片在割。
林峥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你应该很奇怪为什么会以这种身份再见面吧？”
任星看着天花板，上下两片眼睫颤动。
“我原本不想再回这个家，”林峥渡伸手捏住任星的手腕，“可是你突然不见了，我想找到你。”
“从很小，无论是我的学习还是爱好，有感知力后做的每一个行动，都被我爸爸制作成课表一样精确到哪时哪刻需要做什么。”
任星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做得最出格的事，就是放弃出国的机会，在国内读大学，我厌恶了管制。”
“很多家庭也会有这样的父母，我知道，”林峥渡吸了口气，“但我爸其实只把我当做了一个……”
他的眉毛拧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我妈几年前，生了个妹妹，如果是个弟弟，我再回来求他，也不会认我这个儿子的。”
“很早之前他出轨，就是因为前妻和他的教育理念不一样，而且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
他们是被束在林泽远橱柜里的物件，有一套严苛的标准衡量作用，如果达不到期望，就会被抛弃。
林峥渡其实也猜测过，是因为林泽远发现他不仅忤逆父亲的意愿，又发现在大学里找到个同性恋人，任星才消失的。
他终于意识到远离不会有任何作用，如果真要不受管制而活，得自身强大。
“如果你没有出现，以后也会有无数个契机，我注定会走上这条路，”林峥渡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只是我幸运，没有找寻太久，你我再次相遇了。”
任星眼角滚出一滴泪，温暖的大手帮他抹掉。
“我们不要放弃好不好？”林峥渡的眼睛也很红，“我真的每一天都在不放弃的寻找你，你也不要放弃我。”
他不清楚任星具体发生了什么，从销声匿迹到改头换面，他只能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卫济岷于那时候的任星，该是多么强大的人啊？
以至于现在，林峥渡如此站在这都还存在忌惮。
*
入夜任星开始发烧，体温直接破四十，吐的内容物里有深褐色的血。
值班医生和护士忙了半天，又开了一组药挂上。
林峥渡陪着他，看他半梦半醒间辛苦地拧眉，汗水淋漓。
有好几次像是在做噩梦，梦呓里都是痛苦。
他听了一会才清晰，是模模糊糊的几声“爸”。
天还未破晓，林峥渡给警察朋友发信息：
- 你能查一下一个叫楚萧文的人吗？
警察朋友：
- 有点难，他是什么人？
林峥渡：
- 已故，怎么亡故的我不清楚。
那边说尽量查一下，过几天给消息。
任星在床上睡不实在，躁得翻身，林峥渡不敢睡，怕他压着或者把针翻掉。
最后被抱住手臂，任星仿佛找到了令他安心的姿势，蹭蹭鼻子安稳下来。
以前楚驰隙会在睡迷糊的时候抱着林峥渡，微微蜷腿，像是树懒抱住树干。
林峥渡揉开他因为汗水沾凝的发，摸到额头，稍微退了点温度，帮他拉好被子，忍不住用手心揉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明明这些下意识的习惯都没变。
*
任星高烧不反复是在入院第四天下午，可以适当吃点流食，林峥渡从家里带了稀的米粥。
吊了几天水，嘴巴吃什么都觉得味道不对，配上病房里抗生素的味道，任星吃得很艰难。
他吃到中途甚至委屈成担心：“我以后都不能吃辣了吗？”
林峥渡的脸色十分严肃：“是的。”
任星愣了一下，转瞬泄气：“生活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整个人和脸都丧，说这句话更是，整个人快成灰白色了。
林峥渡不忍逗他，说：“养好了就能适当吃，你送到医院来很严重，我差点以为要把你的胃切一块了。”
床上的人一脸恐惧，摸胃：“没这么严重吧？”
这一瞬间林峥渡看到了楚驰隙式的震惊，声音扬了扬：“严重呢，我被医生骂了三小时，骂完天都快亮了，还去上班！”
任星的声音发自肺腑：“好辛苦……”
“所以快点好起来，”男人伸手拍他脑袋，“好起来什么都能吃。”
任星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米粥：“可我现在就不想吃米粥。”
林峥渡问：“你想吃什么？”
任星：“麻辣牛肉馅的包子。”
林峥渡无情拒绝：“吃屁，憋着。”
任星耷拉着眼皮看向他，靠住了枕头。
林峥渡觉得好笑：“你这是要绝食？”
“已经吃了一小半了，”床上的人摆烂样，“一会还是输葡萄糖吧。”
“我看你想被强灌，”林峥渡撸起袖子走到病床边，端起保温桶，“快吃，不然凉了。”
任星把牙齿咬得死紧。
两人正胶着，病房门突然被打开，离家归来的宋子霁踩着高跟鞋进来，看见变了个人一样的林总正端着保温桶哄人呢。
林峥渡：“……”
任星反应快，在床上弹了一下抢过饭桶：“我知道自己吃。”
宋子霁：“……打扰了。”
她duang的一声关上门，差点夹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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