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白摇扇子的手顿在半空,锦夕唇畔笑意微僵,孔千翎和碧安猛然回头。
清岁压抑着心尖沸腾的血气,听到身边响起珠串的碰撞声,看到对面甘泽仙君平静的眼中荡起波纹。
“碧安,怎么回事?”甘泽厚实蜷曲头发微微炸开,厉声问道。
啪——
玉盏不轻不重地落下,打断了甘泽的责问。
所有人闻声看向上首。
妄尘面无表情,淡声道:“后辈间玩闹,不必介怀。”
他眸光微转,一青一红两碟饱满芬芳的仙灵果自湖中飘至碧安、孔千翎面前,“难得宴会,勿要扰了兴致。”
清岁瞳光震动。
妄尘说,不必介怀?
清岁顿时眼前发热,视线开始模糊。
她拼命的睁着眼,压制激荡的情绪不要溢出。
清岁不敢相信。
明明被欺负的是自己,妄尘安抚的,却是欺辱自己的罪魁祸首。
妄尘眼尾扫过清岁,正看到那双被清泉浸透般的眸。
含着被背弃般的委屈控诉。
“书禄。”妄尘眸光转走,立即唤道:“带清岁到后殿赏景游玩。”
书禄忙从殿外进来,低头应:“是,殿下。”
“你让我走?”清岁喃喃道:“好,我知晓了。”
她猛然起身,垂头离开。
还未行至殿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了孔千翎的声音。
“殿下,这是炎潭神木果吗?”
不同于平日里听到的冷漠傲然,此时她尾音上扬,带着惊喜,如同在亲近人面前撒娇般轻柔。
清岁停步,无畏地回头。
孔千翎拈着赤红的浑圆果儿,歪头看着妄尘,笑容嫣然如焰:“炎潭神木可是生于炽热岩浆中的神树,万年一结果。
其中,一半果实色泽赤红,含精纯火灵,一半果实色泽青嫩,含极致的水灵,及其难得——这么珍贵,殿下竟给了我们?”
妄尘长睫微垂,看不清情绪,“碰巧遇到。”
“多谢殿下。”孔千翎余光扫过殿门口,欢快道:“还记得我幼时黏人又怕生,父亲每每来苍穹宫便都要带着我,那会儿殿下你总会拿出好东西哄我。
我也不懂事,你给我就要,殿下你都不知,回去后父亲敲了我多少回脑袋,说我暴敛天物……”
是了,自己来仙界才不过短短数日,那孔千翎可是在仙界长大,自幼便与妄尘相识。
他们的情谊,自己如何比得?
清岁想,自己凭什么认为妄尘会为了自己,叱责他从小看到大的,有凤凰血脉的漂亮孔雀?
清岁再也听不下去,滚热的泪珠从脸颊上砸落,提着裙摆,大步跨出殿外。
夜风微凉,清岁顺着延绵的阶梯一路飞跑下去,奔往暗色沉沉中巍峨宏伟,倍感压抑的宫门。
过于草率了。
清岁难过地想,凡间女子嫁人,都要探听过郎君家中情形,看过对方是否诚心才行。
自己只因短短七日,便离开了属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般全然陌生,遭受排斥的仙界,实在是过于鲁莽。
“仙子!”
眼看清岁就要出宫,书禄连忙一个闪身,挡在清岁身前。
清岁抬袖抹去脸上泪痕,先他一步开口:“书禄,先前孔千翎讥讽我,羽彤说,妄尘罚她父亲是有为我出气的意思,这话是你编的吧?”
书禄一脑门子的官司。
他昨日清晨,明明什么都跟羽彤说清楚了,那羽彤也明白自己处境,知道要想好好留在仙界,有些事就不能较真。
她不是说劝过清岁仙子别再追究了,说得好好的不是?今日宴会,这清岁仙子怎地还能忽然发难翻旧账?
“仙子,我确实向殿下禀报过千翎金仙所作所为。
但殿下近日忙于魔族之事,此等琐碎小事根本无暇顾及。殿下将仙子你的事悉数托付于我。仙子要怪,就怪在下吧。”书禄认命地道。
清水胸腔鼓荡着悲怆,声音却逐渐稳下来,“我知晓了。我在仙界,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道硬砸给妄尘的累赘和污点。
我之前以为,我可以不在意他人看法。但今日发现,妄尘虽不说 ,实际却也认为我在给他添麻烦。”
“不是这样,仙子……”书禄还想说什么,却被清岁打断。
“我不愿做谁的累赘。”清岁声音纯稚清亮:“我要回灵谷。妄尘说,我与他的婚约是天道注定,那便搁置放在这里,以后如何全凭上天安排便是。”
“仙子!”
书禄团团乱转,可清岁已不再停留,提裙绕过他后,快步走向宫门。
“清岁。”
忽然,一道飘渺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妄尘的声音。
清岁蓦然停住。
回头望去,却见周边除书禄外,仍空空荡荡。
“到后殿落花亭等我。”
不容置喙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清岁明白了,是来自正殿中的神识传音。
清岁没有动。
而这边动静,显然丝毫瞒不过他的眼。
传音再次响起:
“两炷香后,我去寻你。”
清脆立在原地,有些犹豫。
刚才在正殿中所发生的事着实令人伤心绝望。可真到这时,清岁也控制不住的想知道,他这么做之后又要说些什么。
解释也好,决裂也罢。
不管如何,只要等两柱香便可知晓。
这厢清岁还未下定决心,那边书禄却已神情一凛。
他速速回身,朝正殿拱手一揖,答了句‘是’。
“仙子。”书禄回身,正色说道:“殿下命我带你去落花亭。”
他说的是‘命令’。
清岁能从他坚定的神态中感觉到,他会贯彻落实,容不得自己不答应。
“我知道了。”清岁应道。
今夜的月笼着一层雾气。
两道人影穿过孤寂空旷的廊道,踩着微凉的玉砖,离宴客的正殿越来越远。
落花亭在一棵巨大的,枝梢仿佛要伸进月宫中的金桂笼罩下。
四角重檐,尖上顶着明珠。
清岁穿过层叠花木中的小道,在亭中坐下。
书禄一将人带到,便不知避到哪儿去了。
纵然是夜晚,也能看出此处甚美。
明珠的光辉照亮周围娇艳欲滴的锦簇花团。
微风拂过,零星的花瓣悠然飘入庭中,在更远处隐隐的山湖轮廓包围下,仿佛这里是唯一光亮。
清岁过去向来豁达乐观又不记仇。
事实上,她这百年来,也就遇到过一个这么戳肺管子的孔千翎。
这么坐着坐着,原本的灰心丧气节节溃散。
清岁忍不住开始想,妄尘今日行径是否事出有因。
甚至,开始有些期盼解释的到来。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起,细细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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