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萧禾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拼尽全力挣脱出双手,将手抵在身上之人的胸膛上,隔开二人的距离。
“你疯了?”
她此刻气息不稳,说起话来的语调变柔,与平时大相径庭。
“现在起来,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诱感。
萧知弈眼眸微眯,神情凝重,沉默须臾后又自顾自地俯身而下,似乎还想要靠近她。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禾心中慌乱,下意识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一掌不可谓不重,萧知弈也似乎清醒了许多,至少能勉强对话了。
他声音比以往更低沉沙哑,听得人耳尖发麻。
“师父不可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屋外,有喜娘在叫唤着:“新娘跨门槛,日子节节高!”
萧禾避开他的如火般炽热的视线,低声道:“要解释要道歉都等会。”
萧知弈的唇抵在她掌心,应声时不轻不重地贴合了一下,非常像是一个亲吻。
萧禾瞬间收回了手,转而拽住他的衣领。
在房间门从外推开的前一刻,师徒两人翻身滚进尚有部分空间的床底。
萧禾身材纤瘦,若是独自躲在床底倒也绰绰有余,但奈何此刻身边多一个人高马大的萧知弈,所以本就狭窄的床底空间显得越发局促。
他们二人是紧贴着对方,才勉强容身。
一大帮喜娘拥着新嫁娘涌入房内,很快便有人惊呼道:“天呐!这是怎么回事?花瓶怎么碎了?”
“茶盏也碎了!”
紧接着,另一个喜娘快速念道:“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床底的萧禾嘴角抽搐:“……”
——是她和她的好徒弟砸的。
“等一下,怎么婚床也这么乱?!”
床底的萧禾不忍直视地捂住了双眼。
——那也是她和她的好徒弟干的。
“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快看看有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不见了!”
一大群喜娘在房间里四处游荡,徒留还蒙着红盖头新娘站在门口。
“这是什么?”
站在婚床边的一位喜娘突然惊讶出声,萧禾立刻凝神向那处望去。
一个干净简单的蓝色荷包正明晃晃地摆在红色地毯上,格外引人注目。
黎显的钱袋。
她刚才忘记还了,想来是刚才与萧知弈缠斗间落下的。
这喜婆该不会拿着钱袋去找主人问个究竟吧?
镇国神师此刻觉得自己这辈子的霉运都集中在今天了。
萧禾下意识地想攥紧手,结果刚一动,手背就被一阵温热覆盖。
那是一只格外好看的手,五指修长纤细,手掌却很大,能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其中,给人一种足够的安全感。
萧禾一愣,抬眸看向他。
萧知弈无声笑了笑,对她做口型道:没事的。
不知是因为他的那抹笑太过撩人,还是因为他的那句没事太气定神闲,萧禾心头的慌乱竟真的随之消散了许多。
正如萧知弈所言,当那喜婆准备弯腰捡起钱袋时,站在门口的新娘突然掀起盖头的一角,露出小半张脸。
她似乎很年轻,说话也十分平易近人,并未以王夫人自称。
她道:“孙大娘,那东西好像是我的,可否拿近细看?”
被叫做孙大娘的喜婆一听这话,连忙将钱袋捡起双手递给她,“夫人——”
新娘一只手拉着盖头,一只手接过钱袋,似乎认真察看了一番,然后满意笑道:“确实是我的,想来是无意落下的,多谢孙大娘了。”
床底下的萧禾目睹着一切,表情有些复杂。
这位新娘为什么要说黎显的钱袋是自己的?
是贪财起意,还是想替他们解围?
下一刻,新娘从袖中掏出一粒金瓜子,趁着旁的喜娘不注意间塞给了孙大娘。
孙大娘喜上眉梢,殷勤笑道:“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对老身这等下人也如此礼待。”
新娘笑了笑,将钱袋揣入袖中,对孙大娘道:“知道婚宴人多,夫君特地交代了房里今日不放什么值钱东西,这些应当是小孩子嬉闹时弄乱的,不打紧,一会派丫鬟打扫就行了。”
“现在时辰还早,我有些乏了,想独自待会,还请孙大娘带着各位嬷嬷下去休息休息。”
孙大娘收了她的好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将新娘扶坐在了婚床上后,便唤了其他喜婆一起离开。
“那夫人先歇着,等大人来了,老身再进来叫您。”
房门再度合上,屋内瞬间陷入寂静。
新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而床底下的二人默契对视一眼。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但是突然从床底下爬出来两个大活人,饶是谁人都会形成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萧禾暂时没动,显得有些犹豫。
早知道刚才就躲衣柜里了,既不那么吓人,还宽敞干净些。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避免房间的主人受到惊吓时。
就见自己身边的萧知弈慢悠悠地抬起手,颇有礼节地敲了敲床板子。
“请问上面的夫人,我们可以从床底下出来吗?”
这真是个好办法。
简单直接,还有礼貌。
萧禾先是听见新娘倒吸了一口凉气,片刻后才又听见其略显紧张的回应声。
“…可以。”
她话音刚落,还没等萧禾反应过来,萧知弈就拉着她从床底出去。
萧禾大概是第一次如此狼狈的出场,一连沉默了许久,愣是没说出话来,甚至任由着萧知弈一直握着她的手。
而那新娘不知何时把盖头掀了下来,露出一张脂粉厚重的美丽面容。
三人六目相对,气氛微妙不已。
直到萧知弈开始胡乱编造瞎话:“我们不小心进错了房间,怕被人瞧见误会,所以才出此下策,还请夫人见谅。”
萧禾依旧沉默不语,表情有些木然。
而新娘的目光从萧知弈移到萧禾,再落到他们交握着的手上,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才终于有了一个猜想,“二位…是一对?”
萧禾如梦初醒,甩开萧知弈的手,立马否定:“不是。”
听见她坚决的回应,萧知弈似乎酒醒了大半,耳尖绯色消散,冷着脸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声,“嗯。”
也不知道他是在应萧禾的回答,还是在回新娘的问题。
新娘本来百思不得其解,但在瞧他们之间的古怪氛围时又豁然开朗,“我明白了,暂时还没成为一对。”
萧禾柳眉紧蹙,一句你明白错了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萧知弈笑着抢先应下,“夫人好眼力。”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笑起来十分耀眼,愣是把新娘看红了脸。
萧禾也不知道自己是对他们两个中的谁不满,转身就要往房门走去。
却不想被萧知弈再度拉住手腕。
“姐姐等等,还有东西没拿。”
萧禾先是被他一声姐姐激得脊背发麻,须臾过后才联想起黎显的钱袋。
黎显虽然钱多不会在意,但那个锦囊都洗旧了还在用,想来是极为看重的。
更何况,还是她给人弄丢的。
经过萧知弈这番明言提醒,新娘这才恍然大悟,从袖中掏出那个钱袋,却并未第一时间归还,而是又拿在手里细看了半天。
“这个是你们的?”
萧知弈看了一眼萧禾,语气莫名有些怪异,“大概是吧。”
新娘没顾得上他这句话稀奇古怪的回答,而是又在自己嫁衣的袖中翻翻找找了一番,少顷居然掏出了一个样式颜色都相同的荷包来。
“巧了,我的钱袋也是这样的,我刚才还以为真的是自己掉的呢——”
“不过,你们这个比我的干净多了,而且装的银票也多,真有钱。”
说完,她将钱袋递还给萧知弈,“物归原主。”
萧禾下意识想伸手从他那里接过,然而萧知弈却动作一顿,快速地揣进了自己袖中。
那架势,就跟怕妻子随时红杏出墙的小心眼丈夫一模一样。
萧禾今夜心力交瘁,实在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只转头对新娘问道:“这个荷包的样式很流行吗?”
新娘摇摇头,“可能吧,但我这个是小时候我娘给绣的,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模一样的。”
说着,她还将自己的钱袋递给萧禾,示意道:“你看,这上面还有我的小字。”
萧禾粗略地扫了一眼荷包表面,确实在末尾处发现了两个绣上去的字。
念钰。
萧禾看向萧知弈,语气骤然变冷:“拿出来。”
萧知弈挑了挑眉,重新从袖中掏出黎显的钱袋。
但他却依旧没有给萧禾,而是就这么拿着让她看。
这人今天疯过头了。
若不是有外人在,萧禾真想当场肃清师门,一刀砍死他算了。
萧禾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目光直接看向黎显的荷包末尾。
如同荷包的整洁程度一样,什么都没有。
想来真是巧合了?
萧禾将荷包还给新娘,“确实不一样。”
新娘笑道:“是呀。”
萧禾这回是真想走了,她本来是来问这位新娘关于‘临安仙人’的事情,结果一切都被半路杀出的萧知弈给毁了。
她浪费了太多时间,已经远超于答应黎显的一个时辰。
更何况,她现在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想问问身边的‘好徒弟’。
…
直到离开后院,路过前厅无人的拐角处,萧禾才停下脚步,沉声开口。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萧知弈露出无辜表情,“我如果说,我在客栈被人偷袭打昏,一醒来就在通判府的婚房里了,师父会信吗?”
萧禾心烦意乱地合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反问道:“你觉得我信吗?”
萧知弈口吻轻缓,“会吧,毕竟师父是如此通情达理。”
萧禾咬了咬牙,丝毫不掩饰言语间的刺意。
“别告诉我,偷袭的你那个人,还给你喂了酒?”
萧知弈坦荡道:“那倒没有,是我自己喝的。”
萧禾又道:“你借着酒劲跟我发疯?”
萧知弈摇摇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表情格外认真,“不是发酒疯。”
萧禾表情冷得似冰,一把抓住他的前襟,“萧知弈,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知弈沉默片刻,“好,我解释。”
他垂眸望着萧禾的唇瓣,浅棕色的眼瞳在烛火照映下格外明亮。
“因为嫉妒,所以跟来这里,不想师父与师兄独处。”
“因为心中苦闷,所以喝酒。”
“明明师父说过最喜欢的人是我,为什么总要与我保持距离?”
萧禾一愣,下意识想再度反驳自己从未说过这种话,结果萧知弈却并没有给她机会。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醉酒,是假的。”
“借醉轻薄师父,才是真的。”
萧禾浑身僵硬,抓住他前襟的手松了力,手滑落而下的途中,被另一只手牢牢握紧,再强行十指相扣。
体温重叠,呼吸交错。
“比起安分守己,做个听话徒弟——”
她在莫大的慌乱中,听见面前的男人如此说道。
“我更想当…姐姐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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