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长梦醒

“闲题叔叔!”

曾惜醒来的时候有个小孩拼命叫他,他脑袋晕晕乎乎什么都听不清,只有“理命仙君派来的”“就要强闯”“再不醒来就被拖回去啦”一些零碎字句进了耳朵。

小孩的声音听着稚嫩极了,曾惜睁眼看他果然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对亮眸金黄金黄,拉着自己衣襟的小手手背上长满了浅青甚至有点透明的鳞片,他坐起来时那小孩仍是哭着扑上来,一双龙角就要顶到他脸上,他赶快推开小孩。

“琛琛啊,你父亲母亲可在?”

“他们今日都不在,去西海赴我四姑姑家的顺运谈了!”小孩都快哭了,“闲题叔叔你快想想办法!他太凶了他就要拆我龙宫门了,我父亲母亲都不在家他就此时过来呜呜呜……”

“……”

他记得此次投胎为人历劫,自己的仙身就放在这南海龙宫,如今转醒,大约是劫已历完了,只是分明早已通知过花喧大约会有一些时间不在,他此刻又何故在龙宫门外大喊大叫要自己回去?怪事一桩。

“琛琛,今日闲题叔叔既已转醒,外面你花叔叔催的这么急,我且先随他回去,待你父母亲回府,只肖告诉他们叔叔已离去可好啊?”

“叔叔这就要走啦?父亲还叮嘱若您这几天转醒千万要回他的话,他让您若是醒了就在龙宫待他回来呢!”小龙仍然是快急哭了的表情。

“无妨,我不日会再回龙宫,且告诉你父亲不必挂心!”

“叔叔你别……”

话音未落曾惜已经踏出门去,留下小龙不知所措。

历劫是历劫,此魂虽然甚久未归仙身,不过很快就重新适应了。

好累,真是好累,他记得自己似乎很早就元神归位,但还是昏昏沉沉睡了好久,也不知这历的是什么劫。

曾惜转转肩膀,身上穿的还是来龙宫时穿的那件青白衣衫,倒也仍是干干净净,腰间玉佩仍然在,袖中匕首破青亦在。什么都没变,只是好像做了一场太长太长的梦了。

出门就看见一位身着雪青华服的俊美男子,身量纤长,手上是柄不停扇着的折扇,眉目温雅秀丽,本应是十分可亲可爱,只是现在脸上满是不耐烦。

“这云灼若不是臭着一张脸活像来要债的,倒确实是个眉眼带桃花的俊俏小郎君。”曾惜戏谑地这样想着。

云灼是天庭理命仙君座下的小仙,曾惜在理命仙君殿里看命数本时,碰见过他几次,这个小孩,似乎对曾惜蛮有意见,曾惜猜想大约是嫉妒自己与他家仙君关系好?现在的小仙啊。

他家理命仙君负责监管凡人命数,寿数几何,命运如何,他几乎无所不知。

理命仙君乃五人神之首,五人神是天庭监管人事的五位神仙,除为首的理命神君花喧之外,金启子乔建掌财运,情归子赵锦字掌姻缘,顺耕子掌农,运仕子宋其令掌仕途通达与气运顺遂。

而曾惜,他的仙职有了好像没有,几乎是个闲神。

也不算,偶尔会去花喧殿中帮忙,他当年是因斩杀作恶之妖魔而飞升,本算武神,只是当下人间各地,都有其信奉的武神,供他曾惜的,只有一些小小的门派。

幸好他飞升之后依然勤加修炼不曾懈怠,否则按他的香火,早该没什么法力了。

话说过来,花喧为何派云灼来此地?

曾惜望去龙宫大门之外,此时两个随行的正气势汹汹地恐吓看门的虾兵蟹将,可怜的小兵一脸的唯唯诺诺。

云灼一看见他就来劲了:“曾闲题,你果然在这里,你告诉我干什么,你历劫是吧,你历了多久?你醒了以后跑哪里去了?我们家仙君看命数本都要忙不过来了!”

曾惜拍他肩膀,抢过折扇:“你还帮我把翻墨扇带来。”径直出门去,还伸着懒腰,看见翻墨扇自己打开,扇面上是个小人从榻上悠悠转醒,他眼里笑意更深,似是在对扇子说话:“我回来啦!”

云灼跟上来:“你的法器不随身带,丢我们殿里像什么话!”

他越说越急:“你知不知道特别是最近十年,我日日夜半子时才睡,你倒是逍遥快活!”那两个随行见云灼离开,也不再纠缠虾兵蟹将而跟着他们走了。

“你说什么呢,我刚醒。”他声音慵懒。

“你的劫历完以后你那命数本我们家仙君早就看了,你当人的时候是个十八岁短命鬼!左右不过二十年你就该醒了吧!当我们仙君不知道呢?理命仙君什么不知道!”云灼气得频频摇头。

“你说什么?我睡了多久?”曾惜十分惊讶的摸脸。

“现在已经是四十年后啦!你醒了没见那龙王太子敖琛长高了不少吗你?”云灼亦然认为曾惜在装,他真是没想到曾惜可以这么不要脸。

未历劫以前曾惜总好抛下理命仙君全殿看命数本仙人,自己一个人飞去人间玩个三年五载,觉得这也不过片刻,可是对于花喧,没了曾惜,叫他一个人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凡人命数本,可真是要了他命了,但没办法,曾惜总这样干,他不习惯也得习惯了,有时候要求的过了,曾惜又是数月不归,还得要这许诺那许诺,这灵山那好酒的陪着玩了喝了才肯回来继续帮花喧看命数本。

不过话说回来,看命数本是攒功德的好事,虽说麻烦了些,但是神仙立身,除了香火法力,就是功德了,他家仙君堂堂理命,肯带着曾惜攒功德,他应当感激而且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才对,而不是现在这样,动不动找不到人。云灼愤愤想。

“岂有此理!”云灼心道。

骂了一通了,又怕曾惜真的生气,他话锋一转:“这次就算了,你不在呢人间倒是出了不少事,你回去先查查看,仙君说好把那命数本补上了。”

曾惜说刚醒云灼是不信的,神仙虽以凡人之躯历天劫,不过这一世总归还是要算做凡人,是凡人就有命数本,有命数本理命仙君就能看,一看这命数本,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有没有做大官的命,这辈子能不能娶上漂亮老婆,啥时候死,全都了然。

虽然曾惜是神仙历劫,他的命数本要到这辈子过完才能给花喧看到,但是既然看到,这曾惜作为凡人,必定一辈子过完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当时花喧看见这姓沈名琮的十八岁短命鬼是曾惜化作的凡人,真乐的不知天地何物。拍着云灼的肩膀就是哈哈大笑,死的早,死的早好哇,早回来做神仙给他理命仙君帮忙看这一日多似一日的命数本!

花喧看到沈琮命数本开始几月很有耐心,这历一趟劫回来呢,累是肯定累嘛,在南海龙宫休息一会也是应当的,这老龙王敖珏也是曾惜的朋友,休息休息应该的,情理之中嘛。

三年了,不见曾惜回来,他理命仙君殿上上下下看了近万命数本。

十年了,不见曾惜回来,他全殿夜战到子时。

二十年上,不见曾惜回来,他求遍天上所有人神,金启、情归、运仕……没有一个不忙,唯独顺耕能帮他,但顺耕子张因时一个小姑娘,还是掌人事中的农事,平时都是跑东西南北龙宫协调各地布雨,帮老农垦地什么的,虽然花喧想不到为什么堂堂掌农女神顺耕子要帮老农犁地,但是因为平常很少做纸上文章,她跟她手下那些老黄牛似的只懂春耕秋收的小仙对看命数本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整整几十年,亲力亲为的理命仙君看了浩如烟海的命数本,他终于受不了了,今日决定派人杀到南海龙宫叫老贼敖珏交出曾惜,他其实没指望曾惜真的在南海龙宫,不过猜想曾惜估计是觉得自己这次历劫太短,这么快回天庭有点不甘心,于是又去人间游山玩水,装什么仙风道骨闲散道人去了。

云灼当然认可他家仙君的想法,他看着曾惜的神色,猜想大概是待老贼敖珏让他小崽通风报信叫曾惜回来,他才装作刚刚醒来,走出门来见到云灼,端了一派道貌岸然无辜单纯。

“再装呢!”云灼只能在心里大骂。

“我说真的,我现在几乎想不起来历劫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估计我死得蛮惨的,可能元神也受了心绪波动太强的影响,我真的,刚醒。”曾惜直视云灼的眼睛,无比真诚。

“真的吗?”云灼半信半疑,不过由于不愿与他纠缠,只看了一眼,便拉着他继续浮上水面。

“你说出什么事来着云灼?”曾惜终于跟自己扇子叙够了旧,折了收进怀里。

瞧瞧瞧瞧,装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因为命数本积压,理命仙君殿实在是看不过来,导致几个天庭命数本跟无春山转魄录对不上的野魂被疏漏过去,没早早发现,流落荒野却凭怨念成了大害,还出现了一些对不上的怪本,他也不会这么快催曾惜回去。

看着气色还不错,人也挺精神的曾惜,云灼其实还是无法毫无保留相信他刚醒,不过还是维持人间安定更加重要,忍一下算了,毕竟最近确怪事频出,令人担心,而曾惜这样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有求于人,云灼悲哀地想,随即尽力敛起不满的神色,用正常的语气说话。

“上天庭再说,有个怪命数本。”

出了水面云灼欲乘云而飞。

“你拉我一把啊我飞不了!”

“你一个神仙,至今不会御风而飞真是丢人!还爱装个什么逍遥小道,人间有个二十年道行的道士都能飞来飞去!”心里的怨气果然还是压不下去一点点。

“逍遥小道哪有二十年道行,我怕高嘛。”曾惜又是一脸眉眼弯弯无辜相。

“眼睛闭好,真服了你。”云灼拉起曾惜伸出的手,缓缓御风而飞。

看吧,说醒就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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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长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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