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稳稳地骑在马背上,闻讯后只是双目微垂,沉思片刻后仿佛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勾起些微不易察觉的弧度,才不慌不忙地道:“知道了。既然回来了,那就一同过河吧。”
后回来的士兵双目圆睁,大吃一惊,完全没料到萧泽会是这么个反映,冒着被砍头的风险问道:“将军……不去救援吗?”
萧泽侧头来,不悦地问:“你是在教本将军做事吗?”
士兵赶忙请罪:“属下不敢,只是……”他朝着身后远方看了看,重重的埋下了头:“只是我等随将军身负护驾之责,如今三公子及大姜公主身处危地,萧将军却不去救驾,反倒自行离去,属下不知是何意?”
山雨磅礴,此刻稍减。
汹涌的洪水在山坳间奔走,惊涛骇浪撞击着两山崖壁,发出涛涛声响。
萧泽皱眉,饶有兴致地倾身看着士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此刻在雨中格外清晰,甚至压过了惊涛之声:“你是在质疑我萧家军的忠诚吗?”
“属下不敢。”先前的暴雨打湿了一路疾行狂奔的士兵衣衫,此刻他唇齿发白,浑身都在颤栗:“属下愚钝,还请将军明示。”
“哼,不敢?我看你胆子肥的可怕。不过也罢,与你说一二句,也无所谓。”萧泽回身坐好,身板笔直刚硬,如平川上的一座峰:“我萧家一门,从我曾祖父开始便追随先王,于今已近百年,从先时两兄弟,到今日百万萧军,我萧家守护的,从来都不只是王侯之子,而是北辰天下,百家之姓。三公子代父迎亲,是他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哼,尔等若想回去救援,本将军绝不阻拦,自行前去便可。”
“既如此,将军更该……”士兵有些慌神,跪在泥水里大喊,妄图扭转局势。
萧泽复杂地看了士兵一眼,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先前回来禀报桥梁的士兵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仍旧不死心的同袍一眼,“你懂什么啊你。”
就打马跟了上去。
“将军莫气,旁人不理解将军,属下却知将军的难处。将军父兄于十年前龙门窟战死沙场,满门忠烈风骨,如今却只余下将军与老太君二人孤守门户,若是将军再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君她……”士兵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那消瘦的身形哽咽起来。
“我们按王命行事,无妨。”萧泽稍稍停下,看了士兵一眼,似有些欣慰,又似软肋被窥视的愠怒:“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日后不许再提这些。”
士兵愣了愣,双目泛红:“属下明白。”
*
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腥味,有微微响动。
苏烟艰难的抬起眼皮,吃力地大口喘气。
身体重摔之后,每一寸肌肤都传递出碎裂的疼感,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待大脑清明些,她这才试着抬了抬胳膊,动了动腿脚。
还有知觉、还有痛感,证明她还活着。
试图翻身坐起来,却被压住的衣角重新带回了地上。
苏烟晃了晃发晕的脑子,想起昏死前的最后一幕。
三公子楚决被罗骏请来,在营帐中与她商讨是近是退的问题。
他们意见不一致,故而开始争论,她主张退回去待雨停水降再行过河,他坚持朝着河流上游前行寻机会过河。
一炷香后,脚下土地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片刻后他们脚下裂开一丈宽的地缝,他们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所以,压住她衣角的人,当是楚决了。
此地昏暗,并不能看清彼此形状容貌,只好用手摸索他在何处,感受他的情况。
眼下她关心的,是他究竟还活着没。
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皮肤细腻光滑,除过有些胡茬略略扎手……他的身体尚热,当还活着。
原本想直接摇人,又怕被他当成刺客袭击,只好先动嘴喊一喊再看情况。
“三公子?醒醒?”
空气中,除了她话的余音,并没有任何回音。
就连呼吸,都只是她一个人的。
苏烟当即打了个寒颤,害怕起来。
慌乱地向楚词身边挪去,拽住他胳膊猛摇:“楚决?楚决?你醒醒,快醒醒?”
眼下他们也不知道掉落到了什么地方,四周黑乎乎得什么也看不见,除过她的呼吸声,一点儿别的声音都没有,仿佛置身于恐怖的小黑屋,她浑身开始发抖。
迅速摸到被压的衣角,用力将压住的部分一点一点扯了出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他身边,使劲摇晃他身子。
“拜托,楚决,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我一个人害怕,我怕黑,你快醒醒,起来陪我说说话,我真的好害怕啊。”
“呃……”突然,憋在胸口许久的一口气被猛地吐了出来。
楚决开始有了呼吸,且粗重。
苏烟一喜,忙降低了摇晃的幅度,赶紧一鼓作气继续唤他:“三公子?三公子?你醒了?你没事吧?”
几声粗重的呼吸声后,低沉的声音疲惫地问:“这是哪儿?”
苏烟欣喜地松开他胳膊,又悄悄将他衣袖边角牢牢抓住。这样也能有一些安全感,虽然黑,可至少不是她一个人。
环顾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一眼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没被闭合的大地挤成肉泥,大概是掉进了地下溶洞。”
“你可有受伤?”楚决又问,语气急切。
“我吗?”苏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动了动肩膀,又抖了抖腿,并没有感觉有明显不适:“应当是没有,胳膊腿都还能动。也没有湿腻的感觉,应当也没划伤剐蹭。”
“那就好。”楚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苏烟皱眉,这家伙怎么突然担心起她来了?
他们也不过才认识十来日,还没熟悉到惹彼此担心的地步。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身份是大魏公主,是他父亲要娶的妻子,待去到北辰行过礼,可就是他的母后了,他担心她一些,倒也说得通。
“那你呢?”如今二人双双落难,又绝处逢生,接下来势必要相互扶持照应,一同寻找出口出去才行,所以他有没有受伤,对她来讲,就非常重要:“有没有伤到哪里?还能不能坐起来了?”
“不清楚。”楚决淡淡回道。
苏烟心一个猛坠:“啥叫不清楚?你不会摔的没有知觉了吧?”天神,他要是摔残了,她要怎么把他带出去啊?
“放心,没残废。”楚决叹了口气,无语道。
提起的心,瞬间落了地:“嗷嗷嗷,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摔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楚决沉默半响,才解释道:“不过暂时我没办法坐起来。我需要你帮我。”
“啊?你想让我做什么?”苏烟吃惊。
楚决冷静道:“帮我解穴。方才掉下来的时候,我应当是撞到了神阙穴或是气海穴,你帮我解开一下。”
“可是我不知道神阙和气海在什么位置,万一没找准,按错了,岂不是……”苏烟赶紧摆手拒绝:“不不不,我手笨,可别害了你。”
“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两个穴位很好找,相信你自己,你一定可以找准。”楚决继续说:“神阙穴和气海穴均属任脉,前者位于脐窝正中,后者位于体前正中线,脐下一寸半。”
苏烟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自己曾经买过身体经络图本,可也仅限于知道人体有一百零八穴,至于都是哪些穴、被击中后有哪些不良反应,又要如何纠正是半点都不清楚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穴道按不准可是会死人的。我要是点错了,害了你的命那就完了。再说了,穴道不是都可以自行解开嘛,我们等一等,让它自己解开就是了。”
楚决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仍旧冷静道:“时辰到了确实可以自行解开,但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能等穴道自己解开。此地离弱水河不远,我们又在地下,方才地裂,保不齐就有河水已经开始从缝隙缺口处灌下来,如今雨势不歇,弱水河水势又湍急凶猛,将此地灌满,也许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情。所以你得帮我,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啊……那好吧,那我试试看。”离开二字正中苏烟下怀,她犹豫片刻,觉得还是按照他说的办比较保险。于是松开拽住的袖角,双手往他身体摸了过去。
那阵摸到过他的脸颊,于是她刻意往下了一些,由于实在太黑,她的方向感略有偏差,刚一落手就感觉出摸错了位置,是他的大腿。
楚决善意提醒:“往上些,你先试试肚脐的神阙穴。”
“好。”苏烟赶紧收手。她怕顺着他身体向上会碰到不该碰的,索性收了手重新定位。
等好距离,苏烟再次落手,哪知指尖刚一碰到衣衫,楚决立即叫开:“不是这里。”
苏烟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一抖,好巧不巧竟然碰到平坦中微弱的凸起。她赶忙收回手,紧张的不知所措,一股热流直窜耳根:“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
“……无妨。”楚决声音略沉,显然此刻的他也有些紧张:“你可以从上往下试试。”
“哦,好。”苏烟脑子还有些懵,只好先伸手又往他上身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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