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病房门从里面打开,有病人家属抱着饭盒走了出来。
听到声响,林相旪赶紧回神,如雾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在一起,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的季成恭,见对方神色如常丝毫没察觉到她刚才的异样,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季叔叔,名单没问题,那我去打电话了。”
“好,去吧。”
夜晚的医院没有白日的喧闹,只有行色匆匆的人们留下的一连串脚步声。林相旪寻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从包里找出父母的手机。
窗外的树影在微风的吹拂下上下摇摆,并着月光探进医院,像顽皮的孩童似地偷听人类的动静。
这一头,忙碌了好一阵的季成恭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他刚才接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通知名单上的人林家夫妇离世的噩耗,这会儿正感到口干舌燥,差不多的话术重复个十多遍就算是菩萨也难免心生不耐。
看了眼手上的名单,还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没通知,季成恭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呦,老了老了,才这么会儿眼睛就难受了,剩下的人要不让相旪来通知吧。”
提到林相旪,季成恭才想起来这孩子刚才走到旁别打电话去了,看看时间已然过去半个小时,人却还没回来,难道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想到这里,季成恭急忙戴上眼睛,起身寻找林相旪的身影。
医院里少了来往的人流,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找个人也成了简单的事情,季成恭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发现站在落地窗前的林相旪。
“婶婶,我爸妈才去世,还没办葬礼,你就急着问遗产的事情?”
“有啊,当然留了遗产!留了两百万的欠款!你要是想分遗产就先把债还了!”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儿子?是他要结婚,彩礼钱就应该他自己去挣,怎么还需要我这个一年到头联系不了一次的亲戚帮忙?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还有,我还活着,我父母的遗产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家来肖想!”
“我没教养吗?可是婶婶,是你们先急不可耐问遗产的事的,我父母还没入土为安呢!你自己都不讲脸面了凭什么要求我讲情面?”
“好啊!那就永远别来往了!”
林相旪愤愤地挂掉电话,胸膛起伏明显,一看就是气极了的状态。
老家的亲戚比她想象的还要过分,先前的舅舅跟她东拉西扯了半天,就是为了迂回地询问遗产的事,到了婶婶这儿更是直接,劈头盖脸直接讨钱。
难怪自家父母不爱跟亲戚来往,都是有原因的。
“相旪。”
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林相旪快速转身,只见季成恭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回想到刚才自己不太礼貌的样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啊......季叔叔......”
跟舅舅的那通电话已经让林相旪憋了一肚子气,到了婶婶这儿更是火上浇油,一下子就把她肚子里的火气点燃。并且林相旪深知自己的脾性,她不是人善可欺的小白兔,反而是一只极有主见的小辣椒。
林相旪倒没觉得自己说错话,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亲近的长辈看到自己真实的模样,多年来维持的小白花人设直接一塌到底,毫无挽救的机会。
“季叔叔......我......”林相旪踌躇在原地想要解释,腹稿已经打好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相旪你做的很好!”季成恭说着大步上前,笑眯眯地拍了拍林相旪的肩膀:“我本来还担心你会被忽悠,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爸妈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可是季叔叔......我这样对他们,他们会不会在老家乱说我爸妈的坏话?我不想败坏家里的名声......”
说到这儿,林相旪更加垂头丧气了。
她那婶婶、舅舅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自己狠狠驳了他们的面子,还不知道会被他们给诋毁成什么样,等天一亮,别说人尽皆知了,就是村里的鸡羊鸭狗也都知道了早年离家下海的林家夫妇生的女儿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所以才克的夫妻俩意外身亡。
林相旪自己是无所谓,反正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回到老家生活,但她不希望连累父母的名声,她那与人为善不求回报的双亲,若是死了还要背负骂名实在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无法心安。
“相旪,你以为没有刚才这一出,他们就不会在老家乱说吗?或许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担心的事情早已经成真了。”
季成恭的话让林相旪心头一震。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父母也清楚血脉相连的亲戚是什么样的人,从未说破不过是给自己留一个对家乡的美好滤镜罢了。
“所以你还有必要去担心已经发生的事情吗?”季成恭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似刚才那边慈祥和蔼,林相旪知道他这是要借此机会教自己一些社会上的道理,于是马上摆出虚心受教的模样。
“你是善良的孩子,但善良并不能让你在社会存活下来,哎......这些话本应该你父母来说的......你们老家的乡亲们或多或少都受过你父母的恩惠,公道自在人心,他们选择听信一面之词而无视你父母做过的善事,自私且没有判断力,这样的人我认为你没必要在意。”
“还有你的舅舅和婶婶,这样断了来往反而是好事。你爸妈那么不爱抱怨的人,我都听到好几次他们讲起亲戚来借钱的事,哎......他们俩啊就是太念旧才会被缠着。”
“我曾劝过他们别人家义来借钱就给,但这种话身为外人的我哪里能常说?我想着终究是留着一样血的兄弟姐妹,多少要顾念点旧情,谁知道人刚走他们就不伪装了,当初哭着说你们是一家人的可是他们。”
提起林家的奇葩亲戚,季成恭就没有过好脸色。他平生最看不起贪得无厌之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疼爱的小辈生活被这样的人打扰:“由此可见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能被称之为亲人。”
这番话让林相旪顿时醍醐灌顶,她对季成恭的感情从之前单纯对长辈的敬重,增加了一份感激。就像当年她的父母那样,感激季成恭的出现帮忙扭转店里的危机,感激他时不时的提点,更感激他愿意成为自家的贵人。
“季叔叔,谢谢您。”
这句感谢里的真心是十足十的。
林相旪打算等眼下的事情了了,她要尽快找到工作,赚来的第一份薪水给季成恭买份礼物来表达自己的谢意,此后她也会将季成恭视作自己的亲叔叔来孝顺。
季成恭说得对,有血缘关系并不一定是亲人,但相处出来的情感是真的。
“你看你,又客气上了不是!我差点忘了找你有正事儿。”季成恭说着就递过手中的名单:“剩下没划线的名字你来通知吧,没几个了,我这盯着手机拨号眼睛疼,那帮老东西听见是我打电话每个都要跟我东拉西扯几句,烦得很。”
“好的,剩下的我来通知,季叔叔您要是不舒服,要不回去休息会儿,我扶您?”
“扶什么?!我是眼睛疼又不是腿瘸了,行啦,你回去打电话吧,我在这里溜一圈,望望远就好了,呐,手机给你,这些人的号码我都存里头了。”
接过手机,林相旪担忧地看了眼季成恭,见对方自顾自转过身溜达她才微微放心。
回到先前得位置坐下,林相旪有些发愣。
其实她父母得尸体已经被转移到停尸间了,但她没办法在停尸间为父母守灵只好待在父母待过得病房门口静静守候。
加上当地习俗,意外枉死之人是具有怨气的,亲属应当尽快为其办理丧事平息怨气。所以一般遇到这种事得家庭不会把尸体拉回家布置灵堂,而是当晚留在医院守灵。
看了眼房门紧闭的病房,里头似乎有低低的呜咽声。
林相旪不知道里头的病人是什么情况,但她清楚今晚又多了不眠人。
悲伤的气氛透过缝隙笼罩在她身上,但今天的眼泪份额或许已经流干,林相旪只觉得眼角发酸,她默默展开手里的名单,按照顺序拨打电话。
类似的话术重复一遍又一遍,林相旪感觉自己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打电话机器,她不喜欢这种重复性极强的工作,幸运的是她很快摸索出一套自己的节奏。
先顺着名单无脑拨号,等电话那头传来“喂?”的疑问声,她才麻木地扫一眼名字自报家门,然后按照既定程序讲出来意,听到对方说”节哀顺变“的时候再客套两句告知葬礼的时间与地点,最后留下一句“谢谢您愿意来”就可以顺势挂断电话了。
这样一通操作感情不多,效率极高。
还剩下最后两个电话没打,林相旪麻木地按下一串数字,等待电话那头接通。
冗长的“嘟——嘟——”声后,电话才被对方接起,听筒里传来不紧不慢的“喂?哪位?”
林相旪只觉得这道低沉的男声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喂,您好,请问是顾......”
[顾?]
林相旪心下诧异,对方姓顾,难道是?
她急忙扫了眼名单,白纸上“顾永辉”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写的清楚。
“......是顾叔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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