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暴来临之际

我们从客厅打到厨房,椅子全弄倒了,餐桌上的花瓶杯子和储物柜上的碗碟摔了好几个,玻璃和瓷片碎了一地,直到楼下的邻居找上门来说我们的争吵影响了他们的正常休息,我们才悻悻停了手。我身上被他打得到处是血印,他的额头被我打破了个口子,流出一道鲜血来。

春行朝我肚子上打了一拳,顿时我感到一阵辛辣的返流涌上食道。我跪在地上哇哇地吐,他靠在墙上蒙着双眼哭,一边哭一边说:“你说是你在挣钱养家,可我也有我的工作,我每天也要上班,我难道没有为这个家付出吗?把‘你的我的’分得那么清楚,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我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倒在地上,操着大舌头口音对他说:“你永远都有你的道理。我也过不下去了,要不咱们还是分手吧,对你对我都好。”

他只是回了我一句“那就分啊”,然后的事,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地板上的脏东西是我清理的,碎瓷片碎玻璃是我打扫干净的,夜里他睡卧室而我睡在沙发。

回过神来想想,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吵成这样了,上一次拿“分手”这种事情当气话,还是在不经人事的学生时代。我昨天是怎么了呢?即使喝醉了酒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一想到春行额头上那道伤口,我心里一阵阵地发疼,想结束冷战发消息问他一句,打开line却发现是他先给我发了消息:“木莲,今晚有暴风雨,能早点回家还是早点回家吧,不然冒雨回家会着凉。”

我刚想回复他,电车的提示音就提示我已到站了,我慌忙收了手机,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去下了车。因为从车站到家里的距离不到五分钟,便觉得消息也不需要回,我直接回家的那一刻,就能给他惊喜。

当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楼道里不时有闪电的光一闪而过,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我打开家门,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客厅的橘色小灯亮着,厨房的抽油烟机在工作,春行听到我的声音也是很诧异,忙放下手中的活出来迎接我,说:“回来了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奶油咖喱的香味,是我熟悉的味道。家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椅子被摆放得很整齐,花瓶和杯子都买了新的,储物架上的碗碟也是全新的一套了,春行额头上那块伤口,已经被他拿创可贴贴上,因为被头发遮住,乍一看根本看不出痕迹。我看着他淡淡的微笑,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直没有哭的我,突然感到鼻子发酸。

春行问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领导本来要我继续加班,我执意要早点回来,陪你。”我特意把最后两个词加重了音。他回答:“那真是辛苦你了啊。”

把工作服换成家居装,我问春行在做什么饭,我能不能和他一块做,春行说:“咖喱已经快做好了,你帮我把豆腐和小葱切了,和虾仁一起下锅。”

我拿刀开始切起了豆腐和葱,切好了以后把它们和春行剥好的虾仁下了锅煮汤,鲜香的汤汁在锅底沸腾翻滚,冒泡,然后破裂,蒸汽顶着锅盖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忽然有种自己这些日子脱离生活太久,而现在复又回到生活中的感觉。我很久没有和春行一起做饭了,这些日子早中晚餐都吃公司里的廉价便当,吃得我一想起那个带着塑料盒的料理包味道就想呕吐,果然人在尘世间生活着,是一定不能脱离烟火气息的。

饭做好后我们把它们盛出来,我留意到春行新买的餐具,上面印着图画,儿童画的笔触,内容是两个小男孩坐在同一个秋千上玩。

我笑着说:“这套新餐具,还挺可爱的。”

春行见我喜欢,似乎也很高兴:“我今天去商场,挑了很长时间,但这套我一眼就相中了。”说着他把碗碟放在桌子上,指着那个穿黑衬衫的小男孩说:“这个是你。”又指着那个穿白衬衫的小男孩说:“这个是我。”

吃饭的时候,我特意打开了电视,想让屋子里热闹一些,电视里某个台正好在持续直播这场暴风雨,一群气象专家乌拉乌拉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专业名词。蓦地我听见窗棂被雨滴敲响了,淅淅沥沥在几分钟内变成了哗哗啦啦,强劲的风声伴着雷声,隔着玻璃窗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木莲。”春行往嘴里送了一块鱼板说道,“你知道吗?今天我妈妈来看我了。”

“啊?”我心下一惊,春行的母亲在刚得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找了一个据说有通灵能力的大师看了我们的感情,那大师也顺着她的意,说我们的相爱是连神明大人看了都觉得恶心的,她慌忙请大师做法让我们分开,但似乎毫不奏效。从此老太太就总是时不时来念叨这一番这话。

“那她……”我话还没说出口,春行就接着说:“她居然要给我介绍女孩子当相亲对象。”

“这可太离谱了。”我说。“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放下这个执念吗?”

春行耸了耸肩:“她跟我说:‘春行呀,你和那个福山木莲到底不可能长久,你现在才三十岁,结婚根本不晚的。不论你再怎么不乐意,你早晚是要回归正常的社会,去过正常人过的人生呀。’”

“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春行道,“妈,我们虽然没办法花上五千日元领一份结婚证,可我打心底已经默认自己和木莲拥有婚姻了,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就是正常人,这就是我正常的人生啊。”

我叹了口气,看着我眼前的春行,想起了这九年来的风风雨雨,发生过的大事小事,真可谓是往事如烟。不免觉得昨晚的事真是愚蠢,我们什么都抗过去了,也早已不再是有精力闹腾的年纪,“神明大人”尚不能奈我何,难道最后我们的感情还会毁在自己手里?那可就太讽刺了。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更应该好好享受两个人的时光,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争吵上呢?

吃完晚饭,我们一起洗锅刷碗,透过厨房的窗,我已经完全看不清了远处的楼房和景色,树叶被强风吹得沙沙作响。春行问我:“你这个周末还要加班吗?”

上司还没有告诉我究竟加不加班,但我打算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会加班了,于是便干脆地回答了春行:“不加了,你想去哪玩,咱们可以找个地方逛逛。”

“我忽然觉得咱们家可以增加一个新成员,九年了,咱们该尝试过一种没过过的生活了,是吗?”

“诶?”我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春行说:“咱们去宠物市场怎么样?”

原来是这个“新家庭成员”,我们养不了孩子,养宠物确实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我们俩都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这种想法我们在大学时就讨论过,只是后来一直没顾得上付诸实践。

“那当然可以。”

我们就“选择布偶猫还是秋田犬”这个问题讨论了很长时间,收拾完碗筷,春行才注意到我脖子后面的血印,他好像也是担心了,为自己昨晚下手太没轻没重而愧疚。他问我:“还疼吗?你自己处理过吗?”我说没有,但也不怎么疼了。

他马上怪我不会照顾自己,然后拿来碘酒和棉签,帮我上药的时候他又问我:“今天在公司,你同事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嘿嘿一笑:“要是有人问我,大不了我就说是我老婆打的……诶,这样说好像没有一点毛病。”春行轻轻朝我胸口砸了一拳,说了句:“老不正经的。”

雨一直在下,新闻里说这场雨最早也要持续到明天中午才会停。我们俩像大学时期那样一起打了几把任天堂的游戏,那段青春的岁月也是初恋的感觉,这回忆来得太猛烈又让人伤感,不知不觉十一点就到了。春行放下游戏手柄,说该睡觉了,我也困得哈欠连连,就关掉了电视和客厅的灯,回了卧室。

我躺在床上翻看宠物论坛,看各种避雷贴和安利贴,春行去了浴室,把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晾上之后,也回来钻进我的被窝里靠在我肩膀上。我对他说:“春行,我忽然觉得,布偶猫和秋田犬都挺好的,咱们要不把两只都接回家?”

春行笑道:“那当然好,不过咱们没什么养宠经验,要是到时候万一咱们搞不定它们,是不是就得送人了?”

我放下手机把他按在怀里,用力去揉他一头呆毛:“傻瓜,我连你都搞定了,还搞不定猫猫狗狗吗?”卧室里充满了春行的笑声和我假扮妖怪的声音,恍然间我们成了两个比小学生还幼稚的人。我们闹着闹着就把被子蒙到了对方身上,再然后的事,无可奉告,但想必读者诸君也能猜到了。

科学家说,人类荷尔蒙的旺盛分泌只能持续四个月,四个月以后还对彼此有感觉那一定是真爱;经验学家说,任何一段关系都会经历七年之痒,七年,是最容易分手的时段,能平安熬过去,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分手了;老一辈人说,所有的爱情走到最后都会变成亲情,那是激情褪去的相互依赖和信任。

这些年来,我感到过心累,感到过痛苦,感到过新鲜感的消退,甚至多次有过出轨的想法。我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我究竟还爱不爱春行呢?还是说我早就不爱了,和他继续过下去只是为了习以为常的生活?而现在我想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清楚的答案了,我还爱着他,并且会一直这样爱着。这样的爱或许会转化为些许亲情、些许下意识的惯常与依赖,但始终都会留有最纯粹的爱情,在相濡以沫的平淡时光里,在日渐衰弱的冰与火一样的日子里,永远保持着一份最初的悸动与激情。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不怎么打雷了,只有单纯的,可以被称之为天然白噪音的雨声,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我好像感觉到春行伏在我的胸口,悄咪咪地对我说了一句:“あなた,九周年的纪念日,我们重新过一次吧。”

是三年前写的旧文了,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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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暴来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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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来临之际
连载中霂荷如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