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出奇得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靳连竹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憋在心里好久的话,他想劝她放心,让他继续相信他,他会帮她,还想向她道歉认错告诉她来龙去脉,甚至想就这样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她,让她在他怀里放心地哭……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了做不了。
沈枝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反倒哭得越发凶,直到头晕缺氧了才止住眼泪。
算是一场彻底的发泄吧。
沈枝彻底发泄完了才看到那个人正默默地蹲在地上捡她丢掉的擦鼻涕眼泪的纸巾团,一个一个用手捡起来丢在垃圾桶里,她丢他捡。
等他放好垃圾桶洗了手回来,沈枝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眼泪止住了,心里的难过却止不住,沈枝仍旧不愿看他更不愿跟他说话。
窗外的光照到她身上,金色的阳光把她紧紧裹住,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柔弱瘦削了。
她慢慢地调整坐姿,拒绝了他的帮忙,两只手拢住了头发,因抬起手臂而牵扯到伤口的疼痛让她扎头发的动作顿住了,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细看下去能看到眼睛里又一次翻涌上来的泪水。
“我帮你。”
靳连竹看着她的动作和她手里的东西,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沈枝没有回应。
那是一个蓝色针织的大肠发圈,又松又紧的,既适合戴在手腕上也适合用来扎头发,而且做工十分精细考究,是沈枝平日用得最多的一个。
是他做的。
现在看只觉得心口紧紧的,像被人攥住一样,他后悔了。
看到沈枝难过成这样,靳连竹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的恩怨不该将她牵扯进来,她在沈家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又有什么错呢。
这一刻,他只想好好补偿她,争取得到她的原谅。
至于报仇……只要沈枝能好起来,他不是不可以放弃。
可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坐在阳光里梳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直,厚厚的浓密如瀑布一样,就算只用手拢一拢就已经很顺滑了。
多希望她能像从前那样对他,那些短暂美好的日子还会回来吗。
靳连竹咬了咬牙,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哄好,让她知道他的心意,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留在他的身边。
她的动作十分缓慢,一下一下地梳头力道不轻不重,速度不疾不徐。
好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虽然沈枝仍旧不理他,可是毕竟没有再撵他走。
她的手很好看也很巧,挽了个很慵懒的低丸子在脑后,不松不紧刚刚好。
他拿着镜子想要帮她照照看,沈枝却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他一样,直接忽略半躺下闭上了眼。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请你不要再生气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
他几乎在哀求她。
“枝枝,我……”
“护士。”
她高声的呼喊打断了靳连竹的道歉,迫使他不得不收住自己的情绪,退回到角落里。
算是逐客令吧,靳连竹又被沈枝无声地撵走了。
同事们今天又来看沈枝了,就在靳连竹走后没多久,叽叽喳喳地围着她,热闹和鲜活让沈枝暂时忘却了疼痛和烦恼。
“我看枝枝气色还是蛮好的,说不定能很快就恢复了。”
“对,年轻底子又好,又有人这么贴心地照顾着自然恢复得快。”
知道大家是在宽慰自己,沈枝笑笑表示感谢。
“难得能好好休息一下,我都羡慕你了。”
“这些日子实在累惨了,那个新来的……”
“嗳说什么呢,吃点橘子吧,还有香蕉苹果。”
话题被生硬地打断了,那个说错话的姐姐红着脸被同事们戳胳膊肘。
沈枝顿时明白了,“没有主角怎么彩排,团里是不是选定了备用人选了。”
见她问得坦然,李姐索性说了,“不想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不过是新来的一个姑娘,团里没什么地方好安排她,就让她先替你彩排,等你好了还得你上。”
宽慰的话沈枝听得明白,可她还是觉得这事太急了,“我的伤现在还没有结果,或许可以很快痊愈。”
她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是上面领导的安排。”说话人声音很小,像蚊子在哼哼。
原来如此,沈枝压下心中的情绪,无奈地笑了笑。
“有人能替我自然好,我呢,心里是很想演的,毕竟是国庆汇报演出,一辈子能得几回这样的机会啊。这只是其一,可是如果真的伤好不了演不了,再因为这个耽误了大家,那我就更接受不了了。”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看着大家的眼神都清澈了许多,沈枝知道,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如果能有人替我演,不耽误大家,我虽然替自己难过,倒没有负罪感。”
“怎么样,我就说吧,小沈是个明白人。”
“其实也不能说替你,是新来的小陈,年轻你两岁,人很漂亮听说有关系,咱们还以为是个绣花枕头,结果这两天排练下来你别说,功夫还真不赖。”
“对,很有几分你的风范。”
大家纷纷夸赞,“跟你一样,是个能吃苦的丫头,也是一大早就跑来练功了。”
“对,又是一个拼命三娘。”
……
大家七嘴八舌,李姐劝她,“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事谢团是不同意的,但是顶不住上头的分派,不过听说只是合同工。”
什么工不重要,上头有没有人跟沈枝也没关系,那些都是道听途说,关键人家有本事有能耐,能挑起大梁。
比她还年轻两岁,真是前途无量啊。
看着雪白一片的病房,沈枝默默咬牙,心里就像吃了黄连一样闷闷地发苦。
自己好不容易准备得周全的项目,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让自己搞丢了,那种遗憾和不甘,让她一想起来就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整个人也提不起气,整天歪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沈枝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这样颓丧是什么时候了,这些年她自己把日子过起来了,也把自己养得很好,日子很美,青春还在,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追求事业享受生活。
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错了,从前觉得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好像只要她够努力,目标总能达成。
现在她只觉得机遇可遇不可求,太难得了。
不是只要努力,一切都理所当然都属于她,变故、人为太多了,她这么喜欢演出却只想着练功,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往高处走,现在……
所以,话语权很重要啊。
沈枝叹了口气,如果能够走上去,被大家看见,那么她就能保护更多的人,也能保护自己。虽然这一次是她受伤导致换人,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呢,最起码等到她的诊断结果出来吧,或许她可以恢复得很快呢。
如果,沈枝想,团里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公开pk竞争的机会,那么就算她输了也心服口服,可是现在就这样,在她刚受伤还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主演就被换掉了。
这事合理却不合情。
心里烦闷委屈,杨小咩发来搞笑视频给她,她也不看,群里大家的聊天也不参与,这期间沈枝的妈妈过来探病,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就不欢而散。
连杨小咩都不明白,自己亲女儿受伤住院为什么做父母的能够这么狠心不管不问。
沈枝笑了笑,“在爸爸心里,他的生意最重要。妈妈忌惮爸爸,不敢来。”
“那你爷爷呢。”
“爷爷。”沈枝笑了,“如果我的伤不妨碍国庆汇演,爷爷会来看我的。”
杨小咩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沉默削苹果的靳连竹,咋舌。
这样的家人太势利了吧。
不是势力,是沈家的名声带给每个人的好处太多了,他们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怕。
“小靳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中医。”杨小咩把新鲜榨好的苹果汁递过来,“他说,你现在还属于急性期,中医的按摩针灸暂且无法用在治疗上,但是可以用远端取穴针灸来镇痛,最起码可以缓解疼痛,觉睡好了人才有力气想事情。”
“他还真是上心。”杨小咩摇了摇沈枝的手,“你试试看,我总觉得国庆汇演拱手让人实在可惜。”
沈枝沉默,试试看就会有机会吗。
中医虽好却更是需要耐心和时间的,还得有毅力坚持。经过几次针灸沈枝觉得疼痛感的确减轻了不少,有时候都可以活动活动腿脚了。
敷药轻柔地按摩是有助于恢复的,沈枝跟老中医学了简单的手法,因为受伤的部位比较敏感,别人也不好帮忙,她只有自己来。
看着她别扭地扭着身子忍着疼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揉按,靳连竹终于开口:“给你讲个故事。”
“一个京剧名角儿因为年轻名气大而被同行嫉妒,表面看着人畜无害的人背地里下黑手。在那个名角儿的戏服里藏了许多针,戏服穿在身上后名角儿上台唱戏,随着他的动作那些针就开始往肉里扎,动作越大扎得越深越疼,名角儿跟你一样,硬是忍着疼把整台戏唱完,下来的时候脱掉戏服浑身是血。”
沈枝边按摩边听,心里忍不住疑问:这是真事假事,什么时候的事,那名角儿是谁,后来呢。
是真事,就是他。
靳连竹看着她已经投入进去的神情,心里豁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虽然提及往事仍旧会让他心头沉重,可是只要沈枝能够愿意听他讲话,就是好的开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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