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枫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十七岁,似乎所有美好的事情,基本都发生在十七岁。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的早,四月,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一般的夕阳,天边着烈烈的火烧云像是被夕阳烤碎了,就连晚风都带着热气,不断扑洒在身上。
高中的最后一年,如山的考卷压得怀枫透不过气,窗外的知了趴在树枝上,没命地发出令人烦躁的叫声,班主任接孩子去了,目测今天是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翘了自习课,怀枫从学校的南侧翻墙出去,熟练地从高墙上一跃而下,没发出一点动静。
怀枫回头看了一眼,钢筋混凝土的高墙像是监狱的外墙,把她们这些今年要高考的学生牢牢锁在里面,而她,就是成功越狱的逃犯。
手掌上下拍了拍,发出清脆的“啪啪”两声,抬脚准备离开。
“可以,身手不错啊。”背后突然有人说话,声音有点冷,还有点哑,蒸笼一般的空气里,像是突然注入的一股清泉。
怀枫一怔,愣在原地没敢动。
没想到外头有人,更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人,更不像是班主任,这才稍微放了心。
怀枫转过身,夕阳穿过空气,直直冲向眼睛,怀枫被刺得眯了眯眼,好半天才看到人。
是个女的。
她静静地斜靠在墙上,目光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怀枫身上,夕阳从她背后洒过来,在她周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圈,黑色的风衣被风吹的轻轻摆动,怀枫甚至都能看到她周围腾起的灰尘,混着她指尖香烟散发出缭绕的青白色烟雾。
隔着一片迷蒙,看起来性感,却又极其冷漠。
“学校不许吸烟的……”怀枫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她被怀枫说的愣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向怀枫走过来:“学校是不许吸烟,可是……我没在学校里吸。”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手指间的香烟却应声落地,她顺脚碾了两下。
“小朋友,你们学校还没放学吧?”她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怀枫,又偏头看了一眼刚才靠着的高墙,温声问。
风卷动叶片滚动而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睫毛在风中轻颤,她的声音就隐藏在其中。
怀枫点点头,这下看清了——她留着黑色的锁骨发,像是不怕热一样穿着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直筒裤,甚至脚上还踩了一双黑色的马丁靴,黑色的眼线,黑色的眼影,就连指甲也是黑色的,全身上下除了像是刚吃完小孩儿一样的口红,也就是皮肤不是黑的。
但是全身透出一股妖冶的美。
“那你……逃课了?”看到怀枫点头,她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些嘲讽的滋味,“一中的孩子也会逃课?稀奇了。”
怀枫眨眨眼,慌不择路地扯谎道:“我、我生病了……”
“哦……生病了。”她的嘴唇勾了勾,面上带了些了然的笑容,看得怀枫心里痒痒的,“生病了还能飞檐走壁,那你真挺可以的。”
被人当面戳穿,怀枫感觉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被街尾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
重机车的轰鸣声穿过长长的巷子,震起一阵回响,在暮色将至的晚霞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些声音传到怀枫的耳朵里,也传到她的。
那边似乎有人在喊她。
“马上就来。”她转过身,冲街尾挥了挥手,“等我。”
怀枫悄悄歪过头看了一眼,是几个骑着摩托的人,都穿着骑行服,戴着头盔,是男是女看不出来,但是目测都挺猛的。
是……车队吗?
“回魂儿了。”看到怀枫盯着自己身后愣神,她打了个响指,轻轻笑说,“怎么?你也想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挂上了止不住的媚意,有能令人屏息的能耐。
怀枫呼吸一紧,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骑什么?摩托吗?
怀枫愣了一下,随后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那摩托车估计都顶自己三个重,谁骑谁?
她被怀枫的反应逗笑,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揉揉那一脑袋的小茸毛。
怀枫见她突然朝自己伸手,还以为她要揍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她生气,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
她一愣,伸出的胳膊僵在了半空,过了两秒,讪笑一下,收了回去。
“胆小鬼。”她勾了勾唇。
怀枫慢慢把脖子伸回来,眨着眼看她。
她……不是想揍人啊。
“江沉!”街尾又有人在喊她,“你快点儿!樾哥看上你头盔了!你再不来他就给套自己脑袋上了!”
“马上。”她冲身后喊了一声。
然后转过头,目光再次对上怀枫:“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好好读书,逃课翻墙还撒谎,再让我逮到你——”
她低头看了看怀枫的胸牌,黑色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两下,像是晃在怀枫的心上,锁骨上的纹身若隐若现。
“怀枫。”她说,“下次再让我逮到你,怀枫,你就死定了。”
怀枫木讷地点了点头,嘴里拌蒜:“知、知道了……”
得到这个回答后,她才满意地笑了一下。
“我的天,江沉!你生孩子呢?”那边的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声音也越来越大,“祖宗,快点儿吧!你师父都打八个电话了!”
催促的话语里还伴随着排气管的轰鸣。
“来了来了!”这次她终于转过身,冲着那群人跑过去。
她叫……江沉,是吗?
怀枫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走到那群人的身边,他们跟她说着什么,她笑了笑,随后把目光投向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怀枫听到一声清脆笑骂,那是属于江沉的声音,不像刚才一样哑着,这次中气十足的,她说:“去你妈的。”
又是一阵让人震耳欲聋的轰鸣,七八辆重机车从一中旁的小巷子里呼啸而出,他们行进时卷起的气流惊扰了地上的落叶,排气管发出的巨声惊扰了高墙以内的学子。
怀枫从来都没有想到,江沉那抹无意的笑,就在这个四月,就在那个她逃课翻墙的傍晚,就在重机车轰鸣而过的画面里,就在晚霞满天的学校外,惊扰了自己悸动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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