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如柳丝的小雨,天色也越来越黑。客栈的魏老板正在吃饭,通过木格子窗户上镶的一小块玻璃,他看到徐应芳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当时他没有在意,仍在继续吃他的饭。也就是刚放下饭碗,他猛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叫喊声夹杂着打斗声。魏老板吓了一跳,冲出门去,见到他的伙计柱子也在东屋门口张望。魏老板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后院怎么回事?”
柱子赶紧点了一个灯笼,提着就走,魏老板紧紧跟在后面。
后院不大,三间北屋,三间东屋,西面一个马棚,棚里没牲口,垛着一些柴禾。
这里原来住着两个廊坊的米商,因为最近京师局面混乱,他们已经走了,现在后院只住着徐应芳一个人,他住在北房的西屋。打斗声就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柱子和魏老板跑到门口朝里一望,不禁大惊失色,柱子吓得把灯笼都掉在了地上。
只见屋子里桌翻凳倒,狼藉不堪。一个茶壶摔碎在地上,茶水流了一地,却是通红的颜色。原来,碎茶壶的旁边躺着一具死尸,正是那个徐应芳。
但徐应芳不是被茶壶砸死的,他是被人刺死的。他的胸前斜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把那白粗布的小褂都浸透了。
比这更让魏老板害怕的是,屋子里还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魏老板见过,正是来过一次的“卢大爷”和横三。
见到门外有人,横三跳出去,一手一个揪住魏老板和柱子的脖领子,将他俩拖到屋子里扔到了地上。
卢梅仁阴沉沉地问魏老板:“前院还有人吗?”
“没没没,没人,没人。”魏老板上下牙直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他话音没落,就见院门那里有人影一闪,横三赶紧追过去,到大门口了,却又退了回来。
只见郭彦钦和贺老五冲进了院子。他俩将这些人堵进屋子里,贺老五冲横三喝道:“你好大的狗胆!天子脚下,你敢行凶杀人?跟我走一趟兵马司!”
卢梅仁吓得直冒汗,正想跟“郭大哥”求情,一听贺老五的话,他马上明白了。立即指着横三叫道:“对对,就是他,他杀的人,就就就是他杀的。”
横三得知来的是个“警官”,知道坏了大事。他突然出手,将郭彦钦往贺老五身上一推,趁贺老五躲让之机,窜出屋子,疾跑几步冲到墙根,一纵身子爬上墙头。没等他朝外跳,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横三身子一抖,“扑通”摔了下来。
贺老五收起冒着烟的手枪,过去朝横三的尸体踢了两脚。
横三没想到贺老五会有洋枪,要是知道他也就不跑了。“坊里老爷”一般都没有枪。贺老五这枪是一个贩烟土的“小老弟”孝敬的。说是京里太乱,给他防身用。这会儿正好用到横三的身上了。
眼见横三被打死,面无人色的卢梅仁一下跪倒在郭彦钦的脚下:“郭大哥,郭大哥,小弟求你成全了。你照应了小弟,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他不顾地上泥水,就趴在那里“砰砰”地磕起了响头。磕了半天见郭彦钦没动静,赶紧爬起来把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塞进了他的手里。
郭彦钦这才拍拍他的胳膊说:“慕义(卢梅仁字慕义),起来。你又没杀人,记住,有大哥在呢,嗯?”
郭彦钦从徐应芳的身上翻出了银票和光洋,然后跟贺老五嘀咕了几句。在收下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之后,贺老五点了头。
贺老五冲着魏老板说:“这是个‘拳匪’,明白吗?京城闹成这个样子,你们在这等死啊。马上关了店给我滚回老家去!”
魏老板吓得直眨眼,却还在迟疑,郭彦钦就把徐应芳的褡裢递给了他:“我看你也不容易。这里是一百五十块光洋,你带着赶紧走吧。不然兵马司追查杀人案,你这店也开不成。”
魏老板打开褡裢,见到里面真的是光闪闪的现大洋,立即眉开眼笑,趴下给郭彦钦磕个头,说了好几句:“谢谢大爷成全。”赶紧就拉着柱子要走。
“等一下,”贺老五喊住他俩。他严厉地叮嘱:“记住,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准你们出去胡说八道。不然的话……”贺老五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不费劲地掰下了一小半,右手握住用力一攥,伸开五指,那块砖已经成了碎末。他威胁道:“看清了没有?”
“是是,老爷放心,我俩出去乱说一个字,天打五雷轰!”
魏老板和柱子仓皇离开客栈之后,贺老五将横三的尸体也拖到西客房,然后放了一把火。
由于时间很晚了,因此直到房顶的火苗窜起老高的时候才有人发现。等到救火队坐着消防马车赶来的时候,大火已经把魏记客栈的后院烧成了一堆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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