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不算特别丰盛，但也不差。除了李青柏带来的海鲜，奶奶还炖了排骨豆角，蒸了蒜泥茄子，凉拌了一个西红柿，烙了韭菜盒子，再加上一小盆自家菜园子的时令蔬菜——黄瓜小葱青椒生菜等，蘸着农家大酱，既新鲜又解腻。
爷爷对着赵晨风吩咐道：“阳阳啊，去把过年你表哥他们带来的酒拿来，我跟小李整两口。”
李青柏拿过自己带来的酒说：“喝我这个吧！这是我爷爷听说我要来你家，特意让我带过来的给您尝尝的。”
赵晨风一边布置碗筷，随口问道：“你明天不上班？喝酒行吗？”
李青柏已经把酒瓶打开了，拿过小酒盅给三人倒上，说：“明个我休息。上周连夜端了几个赌博的窝子，包所就给我们放了假，轮休，明个轮到我休息了。”
爷爷端起酒盅闻了闻，笑呵呵地说：“真是好酒啊！替我谢谢你爷爷啊，改天我上家瞅瞅他去，我们老哥两也有好些年没一起喝酒了。那年头，两根大葱就能就酒喝半斤了。”
由于李青柏和赵晨风经常来往，爷爷自然也会问起他家里的事情，这一聊才发现原来爷爷年轻的时候还和李青柏的爷爷一起在农场干过活，也算是旧相识了，只是多年来再也没见过。李青柏回家一说，他爷爷也觉得有趣，这次他说要来，爷爷特意让他带了两瓶酒来。
李青柏说：“您什么时候想去，就让晨风告诉我，我来接你们，再安排一桌，你们老哥两好好整两盅，叙叙旧，您看行不？”
“那有啥行不行的？你安排吧！”爷爷馋酒，等不及他们就端起酒盅喝了一盅。“斯哈，好酒！够劲儿！”
李青柏笑道：“你看老爷子，咋还着急了呢？咱好歹碰一个。来，晨风，咱们陪爷爷一个。”
赵晨风同他碰了碰酒盅，一饮而尽。这酒度数高，闻着香，入口却辛辣，他平时不太喝酒，这样的烈性白酒更是喝不惯，顿时呛咳了一下。
奶奶心疼地给他拍拍背，责怪道：“你们都慢点儿喝！”转头又骂了爷爷一句：“你个没出息的老头子，见着酒就没脸，你悠着点儿，孩子没喝过酒。”
李青柏放下酒盅，拿根小黄瓜沾了点酱，递给赵晨风，说：“吃两口，缓缓。”
赵晨风被呛得两眼泪花，接过黄瓜迅速咬了两口，这才遮下胃里火烧的感觉。他一推酒盅，说：“这酒我喝不了，你们爷俩喝吧，我吃饭了。”说完，也不理会他们，专心干饭去了。
李青柏一边喝酒，一边宠溺地看着他大快朵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爱。一顿饭下来，菜没怎么吃，酒倒是没少喝，自然就有些醉了。
奶奶无意间撞见他的眼神，几个月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老太太顿时没了食欲，放下碗筷，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
自家孙子倒是没什么，只顾着埋头干饭了，席间也没怎么和李青柏说话，眼神接触倒是有，只不过侧面对着老太太，她也看不大清。
李青柏坐在对面，他的眼神神态可就瞒不了人了。都说人老成精，眼睛自然也毒。奶奶发现，他看自家孙子的眼神黏黏糊糊的，绝对不是正常看朋友的那种，随着醉意加深，那眼神越发黏糊，恨不得就粘在自家孙子身上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奶奶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再看看对面的老头子，早就喝醉了，还一直大着舌头在劝酒呢！奶奶没好气地说：“差不多得了，再给孩子们喝坏了。”
爷爷也喝美了，摆摆手说：“不喝了不喝了。这酒好，吐了浪费！”
李青柏醉了又没完全醉，酒品也不错，老人说不喝了也就随着不喝了。酒意上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奶奶剜了爷爷一眼，吩咐赵晨风说：“阳阳，你先把你爷爷弄炕上去，再把小李抗回你屋吧！”
“好！”
赵晨风分别把两人安置好以后，就回来帮奶奶收拾桌子。奶奶看着乖顺的孙子心里不是滋味，几次想张口，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赵晨风看着奶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多想，就拉家常似的问了一嘴：“奶，你有啥要跟我说的啊？”
奶奶手上动作一顿，心里的主意打了几个来回，最终没忍住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阳阳，你跟奶奶说实话，你和小李、你们、你是不是……”
赵晨风毫无心理准备，此刻便如遭雷击，脑子瞬间就懵了，脸上血色退的干干净净。
奶奶见状，无需他说什么，立刻就明白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孙子骂道：“你们！你们！简直是不要脸！”
赵晨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孙子不孝，让您失望了！”
自从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起，奶奶就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每天不是求神就是拜佛，每次李青柏登门，她都会仔细观察，奈何两人一直很有分寸感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情，直到今天李青柏喝醉了才被奶奶看出了端倪。奶奶何尝愿意相信啊，于是忍着不问，不问就代表答案是否定的，一切就还有希望。可是，煎熬啊，折磨啊，她又何尝不懂什么是自欺欺人呢！所以，当赵晨风随口一问时，她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也意料之外的坦诚。
奶奶老泪纵横，狠狠的捶了他几拳，嚎哭了起来：“老天爷啊！这可要我咋活啊！你要了我的命了啊！你让我死了咋跟你爸交代啊！儿子啊！妈对不起你啊！老赵家香火断了啊！老天爷啊！你带我走吧！我管不了啊！我对不起你们啊！”
赵晨风心里也不好受，眼泪随着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自从和李青柏在一起后，他就费尽心思地在爷爷奶奶面前遮掩，就是不想伤害他们。他们年纪大了，不知能不能承受这种打击，他不敢赌。所以他选择了最笨最蠢的办法，那就是瞒着。能瞒一天是一天，能瞒一年是一年，能瞒一辈子是一辈子，等到爷爷奶奶过世，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他在乎的了。到时候，他就算面对全世界出柜他也不怕。可是现在，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奶奶知道了，反应是如此的大。从旧时代走来的人都坚强，他长这么大以来，这是第二次看到奶奶哭成这样，第一次是爸爸去世时，第二次就是现在。爷爷奶奶一直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不愿意伤害他们，可是最疼最狠的一刀却是他们最疼爱的孙子捅的。从这点儿来讲，他是枉为人子孙的。
“啪”的一声，赵晨风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白皙的脸上瞬间泛起红痕，接着又是“啪”的一声。
正在嚎哭的奶奶瞬间回神，只见赵晨风正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扇着自己耳光，立刻心疼又占了上风，忘记了伤心。她拉住即将落下的一巴掌，泪水涟涟地说：“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啊？”
赵晨风心里对老人有愧疚，所以是下了大力气抽的，此刻两侧的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
奶奶看在眼里是又心疼又难受，还有难掩的失望。
“奶，您先坐炕上，别气坏了身子。”赵晨风站起身来，想要搀扶奶奶去炕上，却被她负气的甩开了手，只好又跪了回去。
炕就在身后，奶奶向后撤了两步就跌坐在上面。此时，她已经平静下来了，不再嚎哭，泪水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祖孙俩一坐一跪，相顾无言，各自流着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奶奶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是不是小李他勾搭你，你只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了，才想差了？”
“不是。”赵晨风低垂着头答道，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真的不是？”奶奶的声音愈发颤抖。
赵晨风抬起头，看着奶奶，第一次坦白内心，说：“真的不是。奶奶，我天生就是这样，我中学时就知道我不喜欢女孩，我、我试过，我改不了。”
奶奶对这个回答难以置信，眼泪不可抑制地又流了下来。奶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才对我安排的亲事一再的推脱？”
赵晨风重新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你你、你、你……”奶奶一口气梗住，捂着心口再次哭嚎了起来。“啊……我好好的孙子怎么就这样了啊！”
赵晨风见状，立刻膝行上前，拉住奶奶着急麻慌地问道：“奶，奶，你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到底哪儿不舒服？你告诉我，你别吓唬我啊！”
奶奶推搡开他的手，厉声道：“我死不了！”
她缓了口气，继续哭嚎：“死不了啊！老天爷啊，你不如收走我吧！死了干净啊！儿子喂，快来把你妈带走吧！……”
奶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赵晨风想劝她可是又觉得罪魁祸首是自己，除非割舍了李青柏，否则没法劝，也没有立场劝。可是让他割舍李青柏，用皇后娘娘的话说，那就是——臣妾做不到啊！
所以，他又到一旁跪着陪奶奶哭去了。
西屋隐约传来动静，他也没理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