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赵晨风苦笑着摇头。
从那时候开始,他在面对李青柏时,就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自己的感情,生怕放任下去会一不留神就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谨守着自己的心,不敢越雷池半步,生怕被洞悉了心思遭人嫌弃,最后落得连朋友都做不成的下场。
没想到饶是如此,那段青葱懵懂的时光,那些情窦初开的悸动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心上,竟是让他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李青柏都笑着叫他“小木头”;
他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对着一枚书签睹物思人、黯然神伤了。
赵晨风有一枚心爱的书签,是李青柏所赠。
那些年流行在同学录上写毕业留言。
李青柏除了写“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之外,还在同学录中黏贴了一小截柏树枝。他在树枝下面写到:“小木头,我把我送给你,愿你看到它就想起我。勿忘,常思常念!”
赵晨风对着那一行狗爬式的字又哭又笑,跟个神经病似的。
树枝已经被做成了标本,完全干透了呈黄绿色,犹自散发着淡淡的清苦味道。赵晨风的手指珍惜的轻轻摩挲过柏树枝,手一抖,树叶极细极脆,一不小心就掉了一小块。
赵晨风心疼的将那一小片树叶轻轻拈起,用胶水小心翼翼的粘合上去。
后来,赵晨风将这一小截柏树枝做成了书签,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日日夹在书中,确实如李青柏所愿——常思常念。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再相逢,他和李青柏都已经长成大人了。
十几年的时间,彼此的容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青柏由一个浪荡不羁的翩翩少年蜕变成了高大魁梧的俊美青年,而他则从曾经白白嫩嫩的水豆腐变成了又干又瘪的豆腐皮。
时至今日,李青柏也没有认出他来,而他自己却也一直不曾表露身份,还在兢兢业业的扮演着一个刚刚结交没多久的朋友。
心不甘,情却愿。
他知道自己是在赌气,就是想看看李青柏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认出他的“小木头”。
他下定决心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等谜底揭开的时刻再好好欣赏李青柏惊讶的表情。
赵晨风假装自己是一个陌生人,与李青柏相识相知,仿佛过往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可是现在看来,他这么做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从头再来一次,天真的装着傻,忍着爱恋,收着感情,等着那么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赵晨风读了这么多年书,大学里见得世面也多了,他早就不认为同性恋是什么病态的畸形的感情了,也坦然的接受了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实。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性趣相投”的人追求过他,只是他心里始终住着一个人,并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感情。
他固执的守着他的初恋和暗恋,认真的呵护着那一株小小的萌动的柏树幼芽,也幻想过有一天它能够成长为参天巨树。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选择逃避。
每当极度渴望、相思成灾的时候,他就会对自己说:一定不会!如果老天爷再次让他遇到李青柏,他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去。
可是当李青柏真的出现的时候,他还是怂了。他骨子里就是个胆小鬼,依旧选择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心思,依旧不敢跨越友情勇敢的向爱情踏出哪怕半步。
赵晨风与李青柏相处的越久,越是被他吸引,内心压抑的情感越是蠢蠢欲动,叫嚣着想痛快的释放出来。
如果自己是个女人,肯定已经无所顾忌的去追求他了,或者李青柏也是个弯的,那么自己也可以考虑去追求试试,可是偏偏……
偏偏李青柏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直男,还嫌弃过同性恋恶心,这是赵晨风一直都知道的。
所以,在他确认李青柏心意之前,他是绝对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就这么暧昧着吧,反正挺享受的,乐在其中,不是吗?有时候,赵晨风觉得自己挺卑鄙的。
他享受李青柏的照顾,渴望李青柏的关注,贪恋李青柏的温情,又畏惧李青柏的决绝,因此并不能完全坦诚的面对李青柏,他做不到百分百的毫无保留。
赵晨风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劝自己说:算了吧,顺其自然就好,不是有句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功夫不负苦心人,李青柏在赵晨风的帮助下,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吊着车尾考上了一中,如愿以偿的和李秋波上了同一所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李秋波就兑现了诺言,答应了做李青柏的女朋友。
赵晨风也毫无悬念的考上了一中。他依旧和李青柏是最好的朋友,而且他们非常幸运的再次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李青柏对赵晨风的感情一无所知,成天在他面前秀恩爱。殊不知,每次赵晨风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的时候,就难受的心如刀割,还要强颜欢笑的加入他们。
那种感觉就像小人鱼忍着疼痛在跳舞,脚是痛的,心是痛的,可也伴随着些许的快意与欣慰。
或许是秀恩爱死得快,好景不长,李青柏和李秋波的事情就被学校知道了。他们分别被老师谈话,还叫了家长。两家的大人吵吵嚷嚷的,差点儿打起来,闹的不可开交。
大人们强制要求李青柏和李秋波分手,李秋波迫于压力选择妥协,李青柏却坚决不同意。他一身反骨,家长越是反对,他就越是要闹。到最后,早恋的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在同学间也流传了很久。
赵晨风高中三年都能听到同学们的议论,还有毕业后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有个男生用鄙夷的语气谈论着这件事,赵晨风当时一拳头砸了过去,把大家都砸懵了。那个男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扑上来就和赵晨风扭打在一起。赵晨风瞪着通红的双眼,脖子青筋直冒,朝着男生大吼:“你他妈给我道歉!”那是赵晨风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架。参加聚会的同学们都很纳闷一向温和没脾气的老实人怎么突然就爆炸了。后来有机灵的同学分析说:“你们忘了,高一的时候,赵晨风和李青柏玩儿的最好了,估计是不忿有人那么议论他朋友吧!”同学们一阵唏嘘。最后,这件事情以男生的道歉告终。
李青柏被带回家,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后来,他爸妈一合计,干脆釜底抽薪,给李青柏办了转学。这个转学可不是简单的转到其他高中。他爸妈心够狠,一咬牙一跺脚,将他远远的送到天津他二叔那去了。他二叔已经在天津安家落户了。为了一劳永逸彻底断了李青柏的念想,也因为天津高考分数低,他父母托了关系又花了些钱,把李青柏的户口落在了二叔名下。
高一下学期还没结束,李青柏就被他爸妈打包押送到天津上学去了。
李青柏离开前一天晚上,往学校宿舍给赵晨风打电话。
电话里,李青柏和赵晨风倾诉了心里的苦恼和烦闷,又与赵晨风说了自己要去天津读书的事情。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天晚上,李青柏在电话里哭了。他哭着说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李秋波,舍不得赵晨风。
赵晨风同样鼻子发酸,忍不住也掉了眼泪。他已经好些天没有看到李青柏了,心里着实的想他。可是李青柏就要离开了,他们也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快吹熄灯号了,时间紧迫,两人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赵晨风一头栽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偷偷哭了半宿。
李青柏爸妈的决定不光棒打了鸳鸯,也斩断了赵晨风的情丝。
这整件事情犹如当头棒喝,打醒了赵晨风。他不可否认,自己心里存着那么一点点的妄想。他惶惑的想:李青柏正常谈个恋爱就遭到了这么强烈的反对,要是他和李青柏在一起,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李青柏转学以后,没有任何消息,赵晨风非常的想念他。可是他联系不到李青柏。李青柏没有给他留电话,也没有留地址。他曾经向小伙伴们打听过李青柏的消息。小伙伴们告诉他,他们也去找过李妈妈,李妈妈二话没说就把他们全轰出去了。他想,要是自己去问,估计也会被李妈妈轰出来吧。
无计可施的赵晨风突然想到了他还有李青柏的□□好友,那还是他俩出于好奇申请的,一直没怎么用过,也不知道李青柏会不会登录。
高一寒假的时候,镇上开了第一家网吧。那时候,他们刚刚接触了计算机课程,对这个非常好奇,几个小伙伴就约着去网吧玩儿,想看看网络到底是个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网吧老板看他们是一群电脑小白,便一人给他们申请了一个□□号,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因为平时没什么条件接触到电脑,所以这个□□号拢共没有用过几次。
赵晨风趁着学校放假,一大早就到网吧上网,在□□上给李青柏留言,他在网吧等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也没有收到回信,然后满心落寞的回了家。一中每半个月放一次假,每次就一天半。他的假期除了写作业几乎都用在网吧了,他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回信。
自此以后,他和李青柏算是彻底的断了联系。
有时候想起来他也恨,恨李青柏怎么那么狠心,舍得一直不找他。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对于李青柏来说究竟有没有他说的那么重要!什么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都是骗人的吧?什么舍不得你也是骗人的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曾联系过自己!
可是,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李青柏对自己的用心是那么的诚挚,有过呵护,也有过捉弄,却从来没有过欺骗。
或许赵晨风这么多年不能释怀的只是李青柏决绝的和自己断了联系而已。
自从李青柏走后,赵晨风一直郁郁寡欢,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再加上高中的课业繁重,学习压力很大,终于积郁成疾,大病一场后,愣是再也没有胖回来。
曾经可爱的圆滚滚的小白胖子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赵晨风看着镜中的自己,小瓜子脸,尖下巴,大眼睛,一点儿没有昔日的影子,只有嘴角浅浅的梨涡依稀能看出是那个小木头。他时常想:若是李青柏看到现在的自己,还能否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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