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蓦阑虽然吓了一跳,但毕竟胆子大,反应过来后,也虚张声势地跺脚发出“嗬嗬”的声音想吓退它。
然而,这只狗似乎认准了他们,不仅没退,反而伏低身体,做出要扑咬的姿势!
一片混乱和紧张中,忆南枝动了。
他的动作极快,几乎是在那狗冲出来的瞬间,他就侧移了一步,不是向前,也不是后退,而是精准地、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暮云倦的身前。
他的身形比暮云倦略高一些,不算特别魁梧,但挺拔如松。
此刻,他背对着暮云倦,面向那只狂吠的狗,将暮云倦的视线和可能存在的危险,完全隔绝在了自己的背影之后。
暮云倦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离忆南枝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他肩胛骨的轮廓,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那个背影并不宽阔,却像一道突然立起的、沉默而坚固的壁垒,将他与外界所有的恐惧和喧嚣隔离开来。
巷子里的风似乎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犬吠,和朋友们的呵斥声。
暮云倦看着忆南枝的后颈,那里线条流畅,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白皙。
他看到忆南枝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分明,没有颤抖,只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冷静的力量。
他……是在保护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暮云倦因为恐惧而筑起的堤坝。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却不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多是因为身前这个人带来的、难以言喻的震动和安心。
他甚至忘了去看那只狗,目光牢牢地锁在忆南枝的背影上,仿佛那是此刻混乱世界里唯一稳定坐标。
前面的对峙还在继续。
那狗虽然凶悍,但似乎也被高敬漓和左叙词散发出的冷静(以及沈蓦阑虚张声势的怪叫)所震慑,加上可能本身也并非极度凶恶,只是虚张声势护地盘。
在僵持了十几秒后,它吠叫的声音低了下去,警惕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夹着尾巴,悻悻地溜回了那个破旧的院门里,只留下半截断绳在门外晃动。
危机解除。
“靠!吓死爹了!”沈蓦阑夸张地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这狗怎么没拴好!太缺德了!”
高敬漓也松了口气,回头查看何岭绪的情况:“岭绪,没事吧?”
何岭绪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没、没事。”
左叙词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犬类 territorial behavior(领地行为)。该犬只未佩戴有效束缚装置,存在安全隐患。建议向相关社区管理人员反映。”
直到这时,忆南枝才微微侧过身,目光扫过暮云倦,语气依旧平淡:“没事了。”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刚才那个下意识的、将他护在身后的举动,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本能反应。
暮云倦张了张嘴。
他看着忆南枝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邀功或额外的情绪,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嗯……谢、谢谢。”他最终只挤出这几个字,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不知是源于残余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忆南枝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便转回身,看向前方:“走吧。”
队伍重新移动。
经过那个破旧院门时,众人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暮云倦忍不住又朝院里瞥了一眼,那只狗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半截断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魂。
他快步跟上忆南枝,走在他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
阳光重新从巷口照射进来,驱散了方才的阴霾和紧张。
但他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偷偷打量着忆南枝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冷静,疏离,仿佛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
可就是这座“雪山”,在刚才那一刻,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和獠牙。
果然,万物都有两面性。
忆南枝也是。
暮云倦的心底,有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悄然滋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脏,带着点酸涩,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甜。
他想起小时候被狗追摔跤后,外婆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心疼地埋怨;想起后来即使不怕了,也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些看起来凶猛的犬只。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他隐藏的恐惧,并用这样一种沉默却无比坚定的方式,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这种感觉……很奇妙。
接下来的路程,暮云倦安静了许多。
他不再东张西望地欣赏风景,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青石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忆南枝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瞬间。
那个背影,比他看过的任何江南景致,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很熟悉。
但想不起来。
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暮云倦的安静,只当他是被刚才的狗吓到了,纷纷出言安慰。
“倦哥,别怕了,那狗已经跑了。”何岭绪柔声道。
“就是,一条土狗而已,下次我帮你吼回去!”沈蓦阑拍着胸脯保证。
高敬漓也笑了笑:“没事,虚惊一场。”
只有左叙词看了看暮云倦,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的忆南枝,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忆南枝依旧沉默地走着,但暮云倦能感觉到,他的步伐似乎刻意放慢了些,始终保持着让他能轻松跟上的速度。
终于,他们走出了那片迷宫般的深巷,眼前豁然开朗。
运河宽阔的水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一座古色古香的二层茶楼临水而建,飞檐翘角,牌匾上写着“临渊阁”三个大字。
“到了到了!”沈蓦阑欢呼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众人跟着走上茶楼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雅座。
窗外是流淌的运河,偶尔有船只驶过,对岸是白墙黑瓦的老建筑,视野极佳。
点了茶和几样精致的茶点,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大家讨论着刚才的“犬口脱险”,调侃着沈蓦阑差点被狗追得跳河的窘态。
暮云倦也渐渐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加入了谈话,脸上重新挂上了惯常的、略带倦意的笑容。
只是他的目光,会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安静品茶的忆南枝。
忆南枝端坐着,手指修长,握着白瓷茶杯的样子,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水墨画。
他偶尔会就茶点的味道或窗外的景致发表一两句简短的评论,大多时候只是听着。
当一盘香气扑鼻的桂花糖炒栗子被端上来时,暮云倦下意识地伸手拿了一颗,熟练地剥开,露出金黄的栗肉。
他顿了顿,没有自己吃,而是很自然地,将那颗剥得完整的栗子,放到了忆南枝面前的碟子里。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忆南枝垂眸,看着碟子里那颗圆润的、冒着热气的栗子肉,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暮云倦。
暮云倦正低头剥着第二颗,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耳根却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忆南枝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指尖拈起那颗栗子,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起来。
他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柔软的弧度。
窗外,运河之水静静流淌,秋日暖阳正好。
茶香氤氲,栗子甜糯。
刚才巷子里的惊魂一刻,仿佛只是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迅速被此刻的宁静温馨所覆盖。
但有些东西,却在那一刻之后,悄然改变了。
比如暮云倦看向忆南枝时,那悄然加深的眼神。
比如忆南枝那看似冰冷的外表下,流露出的、细水长流般的守护。
怕狗的倦哥,被南枝护着。
这或许只是漫长岁月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江南湿润的土壤里,静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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