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年己卯月己卯日,黄道吉日,主嫁娶。
郭府门前星罗棋布的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车马和人群,将原本就不大的小巷围堵的水泄不通。
郭幼帧穿着一身破烂衣服蹲在郭府门前的矮墙下啃着手里的糖葫芦。一旁的狗子趴在灰土地上甩着尾巴,狗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脖子上的铜铃,而在叮当声里,郭府侧门抬进了第一箱聘礼。
门前的人群被渐渐请进了府里,大门口留出了一条可供人进出的小道。
郭幼帧瞅准机会,将手里的糖葫芦梗一扔,蹭的一下就直起了身。
她舒展了一下已经蹲的有些麻木地腿脚,嘴角翘起一抹笑意,对着脚下的大耳朵狗开口说道:
“嘎嘎,到你的环节了。”
那狗仿佛真的能听懂她的话,这话一说完,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那狗就已经冲着婚礼的人群疾驰而去。
“哪里来的野狗!!”一时间冲出的狗让所有人都慌了神,管家追着狗撞翻了礼案,各种大大小小的礼物和摆盘都哐啷哐啷的落在了地上,有的盒子没有核实,金贵的金银玉器就那样从盒子里滚了出来,碎了一地。
郭幼帧看着满地的碎片有点心疼,但现在也不是心疼的时候,趁着人乱,她也跟着趁机跑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跟着狗跑,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也跟着混了进来。
你以为她是来偷什么东西的?
错了,她今天就是来捣乱的,在自己的家里捣乱。
一个月前。
郭幼帧如往常一样穿着小乞丐的衣服在婺城里招猫逗狗,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他和一群人将一些东西挂在了一个马车的帷幔之上,之后奇异的景象发生了,一群人居然围绕在马车身旁,跟着它一起跑。
并且随着马车的不断前进,后面追赶的人群越来越多,男女老幼,乞丐,小商贩,什么样的人都有。
她觉得有些新颖,原本想要自己也跟着一起跑去过看看,但又看到人这么的多,随即她便招手招过了一个跟在人群末尾处也跟着马车跑的小乞丐来,想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小乞丐并不打算理会她的,但仔细一看来人是谁,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杆头你叫我有什么事?”
郭幼帧是丐帮的杆子头,这婺城里的乞丐都听她的话,不为别的,就因为自从她当上杆子头之后能让他们这一群被人嫌弃的底层吃穿不愁,那就已经让他们铁了心听她的话。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追着一辆马车跑,这安朝的人什么时候开始懂的强身健体了。”
小乞丐或许是早就已经习惯了郭幼帧的说话阴阳方式,也没准备反驳而是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这件事开始发生在一年之前,一群少爷小姐找人在马车的帷幔上挂上了十余个金丸,也不说干什么,就只是让马车不停的围着这婺城的大街小巷跑,就算是金丸掉落了她们也不收回。”
“起先人很少,毕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有大胆的人将金丸真的捡回了家,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多月都没人上门讨要,这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些金丸真的没人收回去,所以,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捡金丸的事情。”
“所以你们就一直跟着它,直到那金丸彻底坠落下来为止?”
小乞丐听了点了点头,“毕竟一个金丸能够一家人好几年吃穿不愁,只要跟着跑跑就能得到,为啥不参与。”
郭幼帧起先把这事当趣事来听的,但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味起来,她抬头往广源楼的楼上看去,果然看到了楼高层上一群人正拿着一个个千里眼到处扫射着。
郭幼帧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但大体猜的出来,应该是在看着那群跟着马车跑的人们的行进路线。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群人想干什么,她们通过金钱拿捏住了人们的命脉,用那一车的金丸当做赌注,而他们就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个个人为了得到一个在他们眼里分毫不值的金丸狼狈不堪,从中得到乐趣。
果然,不多时,那楼上就传出了一阵微弱的笑声,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郭幼帧认识楼上的一个男人,那男人在一群女子里实在是扎眼,但面若冠玉的长相又让他在这一群人里相得益彰,长得好看却让她恨的牙根子痒痒。
“你得到过金丸吗?”郭幼帧问。
小乞丐尴尬的笑了一下:“没有,人太多了,而且那些金丸又不是每次都掉落很多,所以我......”
郭幼帧点了点头,随即就从腰包里掏了一两银子给他,又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小乞丐听后连连点头,立马就从她身边窜了出去。
不多会儿,这婺城到处跑的马车就停了下来,而跟随在它身边的人群也在停留的过程中渐渐散去。
郭幼帧等在原地,看到那一群人将手里的千里眼放下之后,就明白过来,事情已经办妥。
她刚才让小乞丐去找了几个会打弹弓的人,一人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将那些金丸都打了下来。
当然,郭幼帧并不是什么慈善的人,她很早就明白慈善并不能当饭吃,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回馈而已,而这只不过是她回馈给她那个多年未见哥哥的第一个礼物。
十年前。
7岁的郭幼帧和妹妹被骗到了荒郊野外抛弃,没想到妹妹因为遇到了好心人被送了回去,而郭幼帧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她在山上迷路之时误入了猎熊的陷阱,幸好当时的陷阱里没有布置木桩箭头,否则就没有现在的郭幼帧了。
而这一切的种种都源于她那小小年纪就满腹算计的哥哥。
南朝是一个大国,前一代皇帝是开国之后唯一的一位女皇,她在位时曾颁布诏令,女子与男子相同均在家中拥有继承权,摒弃了自古以来只有男子可以继承家族地位的传统规令。
虽然传位之后,现在的皇帝已变成男子,但由于老女皇未死,因此诏令仍然有效。
而她的那位哥哥不知道为何,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居安思危的想法,想在幼时就将两个以后会独占自己财产地位的妹妹杀死,竟然找人骗了她们独自上到了大山之中,将她们遗弃在了那里。
但幸运的是,这布置好的猎熊陷阱竟然迟迟没有人来,郭幼帧小小的一个在暗无天日的陷阱里呆了两天两夜,终究在快要饿死之时被上山打猎的张砚发现,救回了家。
而在知道这个月郭府的老爷又要纳妾的时候,郭幼帧便想好了一个大礼送上。
准确无误的,郭幼帧在混乱的掩护下钻到了后院并摸到了哥哥的房间。
这里她可没有任何地留恋,等到所有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哥哥的房子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势发展的奇快,不多时就烧光了两间瓦房。
而始作俑者早就已经和她的大耳朵狗混在四散逃命的人群里跑了出去。
跑了很远的地方,郭幼帧和大耳朵狗嘎嘎停了下来,她喘着粗气,看着还在呼呼往外冒着黑烟的房子,突然开始笑了起来,起先这笑很小声,但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过路的行人看到她这个样子都以为她是疯了,纷纷嫌弃的躲着她走。
“这么开心?”
就在郭幼帧笑的有些猖狂的时候,冷不丁的,她的身后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郭幼帧和嘎嘎都吓了一跳,还没笑完的半个声音卡在了嗓子里,让她噎了一下。
她转身,看到来人是谁之后,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
“你就不能不从人背后吓人吗?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这不是看你笑的太开心了,实在是想问问你到底干了什么,我也跟着笑一下。”
一旁的小狗嘎嘎看到来人之时,早就已经慌不择路地扑到了那人的腿边,weng weng的欢叫着。
男子抱起小狗,又宠溺的摸了摸郭幼帧已经有些混乱的头发说道:“郭府的事情是你干的吧,你也太大胆了,那么多人你都敢放火,要是被人抓住可怎么办,你要是真的看不惯他,我帮你把他.......”他的手在脖子上比量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郭幼帧看到之后摇了摇头:
“那还有什么意思,人要一点一点的折磨才够。”
说完两人都往那黑烟的方向看去。
来人是张砚,南朝的异姓王,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便世系了这个爵位,只是可惜张砚从小身体不好,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个不久于人世的病王爷。
郭幼帧自从被他救起之后,便发了高烧,高烧褪去不管别人怎么询问她都回答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自此她便留在了张砚身边,同他一起长大,而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张砚才知道郭幼帧的经历。
等了许久,等到郭府的上空再也没有黑烟冒出,郭幼帧和张砚这才离开。
婺城的街道熙熙攘攘,琳琅满目,到处都是为了糊口而谨小慎微的做着小买卖的生意人。
郭幼帧与她们相同,虽然她住在张砚的府邸,但郭幼帧仍在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
被扔过一次之后她知道了独立,如果她没有能够立于世的资本,那就算她安安稳稳的在郭府里长大,一经被人扫地出门也会变成食不果腹的可怜虫,眼巴巴地乞讨过日子,到最后落得个冻死的下场。
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郭幼帧忍不住去想。
“幼帧你想什么呢?”
见郭幼帧只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张砚只得将一支糖葫芦递到了郭幼帧的面前,看着郭幼帧拿过后之后咬了一口,他的牙有点酸酸的疼。
他想起小时候的郭幼帧不爱开口说话,只有见了糖葫芦的时候才会有点鲜活的人样,自那起,他便养成了每次出门给她买糖葫芦的习惯。
嚼了一口糖葫芦,突然,郭幼帧愣了一下,
“完蛋了,张姨说今天要检查之前布置的花绣,我还没有绣,惨了!!!”
这句‘惨了’刚说出口,张砚就看到她像是一个离弦的箭一样飞奔了出去,直往绣楼方向跑去。
“总是这样冒失。”
张砚在她的身后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一边笑着一边抱着嘎嘎追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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