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顺利入学

谢瑧在门仆的带领下,踏入放鹤书院。

之前看书院,只觉威严整肃,如今踏进,更感到高大幽古。步入其中,青石层垒,滴漏声声,花树嶙峋,鸟鸣啾啾,心陡然沉静,如水无波。

随门仆直行一段,又转几个弯,步入一间高斋。

里面有两个人,一人年约三十,面洁无须,居中端坐于案前,极具风仪;另一人大约四五十岁,蓄着山羊胡,朝西侧面坐。

山羊胡确认过身份,指引她跪坐于正中蒲团,待坐定,他朝上首道:“王夫子,开始吧。”

无须的王夫子便问:“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何解?”

此句出自《易传·系辞传》。

谢瑧不假思索,道:“此为天地本性,显之于仁爱,藏之于日用。《道德经》云:天地不仁,以万物刍狗。又《天论》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天地无心,不偏生养,不择人物,顺应阴阳之道,化生万物而已,并无圣人的忧虑。”

王夫子问:“既天地不仁,何以‘显诸仁’?”

谢瑧回:“天地无心,不知晓何为仁,却遵循自然规律运转,滋养万物。人有心,知晓何为仁,便以此评价天地,认为化生万物正显示仁爱大德。此种德行,并不宣扬,藏在日常的阳光雨露、土地空气中。人生于世间,常感念天地养人的恩德。故天地无心有迹,人因迹而评,以为仁德。”

王夫子听了微微颔首,朝一旁示意,山羊胡紧接着道:“你可出去等候结果了。”

谢瑧闻言起身,向二位各作一揖,缓缓退出。

来到边厢,房内已备好糕点水果茶饮,学子们各自散坐,人语声不绝。

她捡了一个偏僻靠窗的位置坐下,独自吃点心。

以前也女扮男装出游,但只是和翡墨一起游山玩水,甚少和旁人交际。和沈灿结伴,则是因为她们主仆二人初次远行,差点被人骗走,沈灿出手解救,谢瑧十分感激,聊了几句很投契,便同行了。

真正和这么多男子同处一室,她觉得很不自在。

还好没过太久,沈灿和林逢春都陆续过来。

林逢春大喇喇坐到谢瑧旁边,捡了枚果子扔进嘴里,边吃边道:“味道不错!这书院待遇可以啊!”

谢瑧强忍白她一眼的冲动:“食应不语。”

林逢春不睬她,将面前糕点果子各吃了一遍,挑出一块梅花状的米糕,递到谢瑧面前:“这个最好吃,你尝尝!”

谢瑧瞧她殷勤模样,疑团满腹,道:“我不饿。”

林逢春嘴一扁:“可惜了。”说着,一个鲸吞,米糕下肚,吃得非常香。

谢瑧想,她真心大,许是入不了学,饱餐一顿也不赖。

不多时,两个婢女先进来燃香铺座,随后陆序方到。

他一来便成众人焦点,不少学子积极围到他身边,他一概平淡应对。

蒋峻伯不凑陆氏热闹,过来见礼:“之前的事,多谢诸位!”接着深作长揖,“日后,但凡有用得着蒋某的地方,尽管招呼!便是当牛做马,我也会报答诸位恩公!——啊,这位是谢公子,还不知另外两位恩公名姓?”

“嗨,蒋兄弟客气了!”林逢春大方勾肩,“我叫林逢春,他是沈灿。不用说什么报恩、当牛做马的话!全当交个朋友!他们说得不错,以后入学,我们都是同窗,就该互帮互助,不必分得那么清!”

谢瑧眼睛瞪大,什么以后入学?她觉得自己能通过试问?而且,她也是女子,怎么能和男人这般亲密,必是山匪习性……但话说得不错。

沈灿点头:“蒋公子,我亦是寒门,帮你也是帮自己……我没出什么力,还是得多谢林公子。”

蒋峻伯感激不已,朝林逢春拱手:“林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别公子来公子去了!我听不惯!”林逢春摆手,“叫我逢春就好。”

蒋峻伯慨然:“公子豪爽!也唤我峻伯吧!”

四人叙谈,有说有笑,不觉间时光推移。

申初时分,厢外三声锣响,有人喊入学名单已出,到门楼前看榜。

学子们闻言蜂拥而出,涌到告示墙前,伸颈鸭望,十分喧闹。

翡墨在门口等了很久,早就奋力挤到第一排,为自家“公子”看结果。

“公子!进了进了!”翡墨挤出来,兴奋招手,“沈公子也进了!我看到了!”

谢瑧微笑点头,瞥见林逢春也挤在那里仰头看榜,心中好奇:她的水平定然进不了,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想着,她默默凑近,试图从人缝中看到榜单,凝望许久,竟在榜尾瞧见“逢春”二字。

啊?!

“呀!谢瑧!我进了!”那厢林逢春望见名字,回头朝她欢呼。

怎么会?!

“这下,我们能做同窗了!”林逢春跑到她面前愉快道。

居然能通过?!

谢瑧惊讶望她:“你……?”

话被旁边一阵高呼打断,魏太恭癫狂一样抓着身旁陌生人喊:“名单上有我!我进了!我终于进了!”

回过神,林逢春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春风满面。

谢瑧脑子混沌,忘了继续问。

告示墙前的学子各有悲喜,垂头丧气的很快收拾东西离开,喜气洋洋的则在仆僮引导下进入书院,到文庙前广场见夫子、交束脩。

谢瑧一扫入学队列,发现蒋峻伯和陆序都在。

但她无暇多想,既入学,接下来的院内住宿,十分紧要。

在广场上一一认过袁文济袁监院、王偡王夫子和许踔许主事,后两位即是试问见过的无须和山羊胡。

束脩十两金,但交钱之际,谢瑧发现束脩后缀了一行小字:另需金五两,住宿,双人。

五两金没什么,但双人住宿???

谢瑧问山羊胡:“主事,院内能单人住吗?”

书院主事面无表情地竖起三根手指:“三百金,可住单人院落。”

三百金???!

谢瑧倒吸一口凉气,不说已被抢一半,出门时也就带了两百金,远远不够啊!

身后林逢春嚷道:“住宿还要交钱啊?!你们这劳什子书院抢钱的吧!”

许踔摇头晃脑:“院落只有五间,先到先得……”

“主事!三百金!一间!”魏太恭在后面急道。

“五百金。”陆序一出声全场安静,“烦劳主事,要最大最好的一间。”

许主事眼睛亮了:“你就是陆序吧?!好!记下了!”

“三百金!”眼看院落要被抢光,谢瑧不作犹豫,“许主事,我要一间。”

许踔落笔记录:“今日需交金。”

谢瑧微笑:“主事放心,陈郡谢氏,言出必随。”

许踔抬头讶然:“公子怎不早说?既是陈郡谢氏,公子先住进去,交金时间随意。”

谢瑧心里暗舒一口气,道:“好。”

她甚少报郡望名氏,此刻别无他法,试一试。平日在家没感觉,出门在外,方知陈郡谢氏的名头有多好用。

虽多交金,好歹独自居住,不易暴露女子身份。

轮到林逢春,她从衣服夹缝中扣出十两金。

许主事:“住宿金。”

林逢春向前一指:“我不用交啊,我和她住。”

谢瑧:“……?”

许踔疑惑:“谢公子,他和你同住?”

谢瑧摇头:“主事,我一个人住。林公子,我并未应允你。”

林逢春震惊:“谢瑧,你……!”

许主事朝她道:“若交不起住宿金,就回去吧!”

林逢春表情精彩,疯狂朝谢瑧使眼色。

谢瑧不理不顾。

蒋峻伯赶过来解围,替她交了五两金,原来他家中还算富裕,只不愿长魏太恭之流的威风。

交完束脩,谢瑧单独找许主事,希望能见一下山长夫人。

山长夫人谢芝兰同出陈郡谢氏,不过关系已较疏远。张夫人特意写了一封信托她照拂谢瑧。

谢瑧刚来书院,又是谢氏晚辈,想早些拜见谢夫人,告知自己的身份,却被告知山长夫妇携女外出游历,不知归期。

她无可无不可,心想现在的情况,自己应该能应付,便告辞离开。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被人拦住,她抬头,是林逢春。

“谢瑧,你怎么帮沈灿交钱,却不管我?!”来人气势汹汹。

谢瑧见四下无人,好整以暇问:“林寨主,山中逍遥,为什么来书院?”

“啊?这个……”林逢春未料她反问,眨巴眼睛,“当然是来学习的呀!”

“学习?”谢瑧不信,就之前的经验,这位大寨主看见字就烦。

“肯定啊!不然谁没事做跑到放鹤书院受罪?”林逢春信誓旦旦。

她总不能说,送走谢瑧后,眼前总会晃她的身影。晚上睡觉,闻到床上她残留的香味,心旌摇曳,一夜孤枕辗转难眠,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决定效仿她,男扮女装去放鹤书院读书。

至少能看见她,靠得近些,不用单想着。

“真的?”

“真的!”

谢瑧瞧她眼神飘移,想到她之前要抢人做压寨郎君,有所了悟:这位思春的大寨主一定是听了自己的讲述,知道书院多青年才俊,来这里选夫君了!

她愈想愈觉得有道理,林寨主入书院,还不狼入羊群,快活得很!

她警惕道:“这里是放鹤书院,朝廷看重,你在山寨中的做派……甚至身份暴露,都有灾祸。还是别留在这里了。”

林逢春当她关心自己,道:“阿瑧,你放心,我都想好了,一定守规矩,不会有危险。”

谢瑧呆愣,看来林寨主要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但她一个山匪,真能留在书院……?

嗯?阿瑧?叫谁?

“所以,我得和你一起住!”林逢春理所当然。

谢瑧不禁问:“为什么一定和我住?你住哪里,与我何干?”

林逢春有些生气:“谢瑧,我们是朋友。朋友不该一起住吗?!”

“朋友?”谢瑧好像听到笑话,“林寨主,我不觉得。若我不说自己是谢氏,又以命要挟,你会怎么处置我?还会放了我吗?”

“我……”林逢春被问住了,“我已经放了你。”

“是你打劫我在先,难道觉得这是天大的恩惠?我该对你感激涕零?”谢瑧炸了,“林寨主,未在众人面前戳穿你的底细,已经留情面了。你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书院不适合你,现在离开,还不晚!”

林逢春被谢瑧说得懵了,她满怀期待来到这里,谢瑧反而希望她立刻走?

她捋出些头绪:“你讨厌我?”

谢瑧冲口而出:“是!谁会喜欢山匪?”

“可我喜欢你。”林逢春说。

“显诸仁”一句有参考学习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篇》

偡:zhàn

踔:chu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顺利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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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叶钟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