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齐贺在一起前，洛千羽很难想象这人温和冷淡的一张皮下，竟然藏着一颗龟毛爱照顾人的心。
他不是事无巨细的类型，照顾起人来不够精细，却松弛有度，让人能感受到他关心的同时，认为他的关心是体贴的，不是以关心之名给人以压迫感的，自然而然留有余地。
哪怕洛千羽“不听不听”，齐贺顶多以行动带点“强势”，很少会无视她的个人意见企图于生活细节之上掌控洛千羽。
他的掌控欲一般出没在更有利的地方，某种决定性时机，非必要不出现。充分说明了齐贺个性里，那点掌控欲不来自任何阴暗潮湿，而是源自商人本色。
愚蠢之人顾小失大，聪明之人枉尺直寻。抓住什么，放开什么，齐贺显然深谙于此。
“这不就是温水煮青蛙，煮得青蛙顶呱呱。”有狼吐了一口瓜子儿皮，看洛千羽恹恹欲睡，抓了一把分到一旁洛千羽手里，再拍拍她胳膊肘：“你呢，要么当青蛙，要么当跳出锅的癞蛤蟆。你们现在还没签字吧？我说那份协议。”
“签了。”这会儿洛千羽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她手里兜着一把新鲜瓜子儿，动都不愿意动一下，眼也不抬地反手将瓜子儿倒回瓜子筐里：“在一起两年多一点，别的倒不是问题，房子是大头，以我现在的财力，很难割舍干净。”
齐贺给她买的那套房子，位于骆市经济中心，生活方便，交通便利，骑车十几分钟便是骆市最大的医院，环境是市中心千金难买的清幽安静。
这样处处都极品的房子，别说现在事业平平的洛千羽，就是已经混出名堂的朋友有狼都说，要她趁热度最高之时将名下版权全都卖出去，再凑上这两年当编剧得来的工资都买不起。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自认腰杆儿直不起来。洛千羽幽幽开口：“真是一朝不慎，跌了个大的。”
事到如今，她十分清楚现状已经由不得洛千羽想要自由来去。
那套房子虽然由齐贺赠予，一早和洛千羽签了协议公证。但那骆市齐家的名头，很难不会让洛千羽有诸多顾虑。
耍心眼儿？和齐贺周旋算计？她要是有这份能力，早年怎会用得着借齐贺力。
有狼显然知道她什么德行。
“算了，签都签了。反正那男的对你也行，你呢，也不贪图他家什么，就想要个房子，先凑合过过再说。”有狼撞了一下洛千羽肩膀，她见友人不吃瓜子，索性拿起果盘上的橘子，开始扒皮：“说到底，要不是两年前你妈赶你，你也不会在那时那么盼望有个房子。”
“话是这么说……只是——”
“停！打住！你不会告诉我，你又要自我反思吧？！”
洛千羽调一起，有狼就嗅到那股味儿，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她顾及这穷乡僻壤的宾馆房间不够隔音，压了下火儿，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直接上手掐了人一把，掐得友人一声痛呼，才脸贴脸，凑到洛千羽耳边恶狠狠地：“你快给我闭嘴吧，不就是当个小三么这算什么，人家有头有脸没理由当小三的还是当了小三的也不少，怎么没见个个像你这么会反思？”
“我不是……”女人弱弱地反驳。
“还是说你喜欢这种被道德审判的快感？”有狼忍无可忍，她“唰”一下拿橘子瓣强行塞人嘴里，堵住友人的嘴：“再说你又不是一开始就奔着当小三去的，你个半道出家的人想七想八干什么？要想也该是那男的想，你在被窝里偷偷掉什么小珍珠！”
“我没有……”
话没说完，一瓣橘子止住话头。有狼面无表情，手里新的橘子瓣蓄势待发。
她万分诚恳地：
“别说话，吃橘子。”
“……”
洛千羽一伸手，劈手夺过她手里剩下的橘子，叹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措辞，笑了笑。
“我不是反思我做小三这件事，有狼，从知道真相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半年了，我要真是那么在意我当小三，我早就犯病犯得半死不活，或者和齐贺分手了。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还和齐贺签了协议。”
显然她的话不止于此，有狼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我烦的，只是我本人，那点没必要的念旧顾及，做不到当断则断的软弱和犹豫。就像两年前，如果我没有舍不得那些搬不走的身外之物，我早就可以收拾收拾就能逃离那个……我没法称之为家的地方，不用一直忍受我生理意义上母亲的百般挑剔，然后再被一脚踢出。”洛千羽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她像是以第三视角冷眼看着自己表达：“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好像在表演，我现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己都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所以我会怀疑自己，反问自己，当初接下齐贺的赠予，究竟是我走投无路，还是我想要的太多，太贪心，明明我可以靠自己。而不是……靠一个男人的赠予讨巧般的逃离家庭。”
“……千羽，我得说，靠自己只是一个伪命题。”有狼听出她话里的真心实意，正色道：“人降临于世，从出生，到成长，再到独立，不可能只靠自己。有的人命里有机遇，有贵人，有运气，有背景，只有这些都一无所有的人才格外讲能力。你就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千羽，所以你总是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人应该靠自己。可你偏偏又不够有能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总是让你自我怀疑。”
有狼逼近她，摇摇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洛千羽发现她的眼睛是黑棕色的，认真看人时眼神无比坚定。
“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念旧，顾及，犹豫……一个孩子不愿意离开曾养育自己的父母、家庭，这难道是什么天大的罪过或者问题吗？是吗？千羽？”
“……不是。”
“你看，这就是本质。”有狼抱了一下洛千羽，她正儿八经说话时的音色是偏冷淡的，徐徐图之得很有说服力，令人信服：“是你先遭遇不公，至于面对不公的选择，正如我说靠自己只是一个伪命题——人生在世，有多靠自己才算是靠自己呢？齐贺明明只是你的机遇，老天难得给你的机遇，至于机遇的背面是好是坏，全凭本心，你没必要视齐贺为自己走捷径。”
有时机遇与捷径只有一线之隔，边界模糊。有狼区分它们的方法简单得有点过于粗暴：主观意义上的，是捷径，非主观意义上的，那就是机遇。
洛千羽是被齐贺追求的目标，她不是主动勾搭富豪，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哪怕她应下齐贺追求的心不纯粹，齐贺追求她的心，难道就纯粹了吗？
奉上纯粹的爱欺骗她人做小三，不是更恶心？
“我有个问题，千羽。”有狼冷不丁问，“你爱他吗？你还爱他吗？”
“爱？”洛千羽定定地看她，神色莫测，迎着友人不闪不避的直视沉默半晌，想明白什么一般，带着明悟般的残酷轻轻笑出声。她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冷冽的，藏着水与火的对冲，透着一点点的怜悯和自嘲：“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这个个体，我爱过的，只是他代表的表象，我曾在心中一笔笔描摹的理想型。”
洛千羽爱齐贺吗？她当然爱他，爱得迷恋，爱得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硬起骨气离开。可以说，她没有和齐贺闹翻的理由中，除了那些主要的利益纠葛，爱的确有占一份。
可她这份爱，注定给的只是一串名字，一份虚无的形象。
她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吗？她本性冷血，贪慕虚荣吗？不不，不过是，洛千羽从小到大都没有学会过真正去爱一个真实的人。
因为她从来没有被当成一个真实的人爱过。
没被爱过的人怎么会爱人呢？[托腮]
修了一下前半部分。
总觉得怎么写都不太对劲儿[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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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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