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冲上前去抱住了任风言的腰,哽咽道:“太,太好了,寨主回来了。”
任风言将他的手扒拉开,笑道:“这么不信任我呀?还哭鼻子。”
小竹方知自己的失态,可一想到姜不游带给自己的威胁,就又算得了什么?
“受累了。”姜不游亦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眼神却丝毫没有分给她身后跟着的章雪。
“嗯。”任风言随即给大伙儿介绍了两人。
“大家伙儿听我说,这位公子不惜以身为饵,帮我们吸引了淮阳王的黑甲卫来对抗黑风寨的土匪,他在外流浪至此,又失忆了,暂时加入我们。在他未恢复记忆前,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就叫任忘。”
任风言介绍姜不游后,又将身后的章雪推到众人面前,并小声耳语:“别怕。”
“这位女娘叫章雪,原跟着家人准备去边塞做些小本生意,不料却被黑风寨的土匪半路打劫,如今只剩下她一人。”
听罢,姜不游与章雪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任风言一眼。
任风言明白,兴朝虽然并未如此在乎女子所谓的名节,女子改嫁亦是常事,但她仍不想将章雪的伤疤**裸地袒露在众人的面前,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踩在时代局限下的荆棘丛上的女孩。
“章雪妹子,你就在这住下,大家伙儿都是苦命人,谁身上都有些伤心往事,虽说是土匪窝,但我们一年四季还是靠自己的双手自给自足,你别介怀就好。”赵兰带头欢迎章雪,随后众人纷纷给予安慰。
郭山:“就是,章雪妹子,你就安心在这里呆着。”
罗嘉:“章娘子莫怕,这寨中虽说是粗人多,但都是善心之人,你若愿意,大家留下皆是兄弟姊妹。”
章雪泪眼婆娑,退后一步向众人行了大礼:“感谢诸位。”
此时,严芬从庖厨处走来,边走边说:“快让我看看这标致的妹子。”她走进一瞧,仿佛眼前一亮,“这女娘是真美,快就在这住下吧。”
然而章雪只是笑笑,却不应承。
赵兰见状,忙道:“饭做好了没。”
严芬:“做好啦,这不来叫你们来了。”
“哈哈哈……”
众人笑着拥着一起去了后厨。
晚饭过后,任风言带着章雪去了后山,这里有一处天然的温泉,两人在屋子里洗好澡后来这里泡会儿。
“风言阿姊,明日我想回淮阳,我身上没有钱,但被送来这里时,淮阳王宫的宫人给我戴了一只金步摇,我可以用这步摇换匹马吗?”
任风言好奇道:“你是要回去替含冤入狱的父亲平反?”
章雪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圆月,忍住不让眼泪落下,叹了口气道:“我不像阿姊这般能干,也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亲戚。回去后,只能像只过街的老鼠,躲在街头巷尾,苟延残喘。复仇一词,谈何容易,我原先以为是寿江县县令的计谋,然而进了淮阳王宫后,听共事的人有提起过度田的传闻,才知不仅是寿江县,整个淮阳乃至其他郡国,度田的数字都与上年对应不上。我阿翁并不是县令一人害死的,是整个淮阳,整个兴朝!我如何能与天下做抗衡。”
任风言感受得到从章雪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无力感,也清楚当下时代的局限性带给他们的伤害,遂问道:“从颍川到淮阳,路途遥远,你一个小女娘,路上遇到些土匪该如何应对?再者,我怕你人未到,淮阳的黑甲卫就找上你了。即便你能平安抵达,在寿江也要躲躲藏藏,你可有想好对策?”
章雪:“没有对策。阿姊,我知你是个心善的,也乐于在人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今日我看乌山寨里的人一团和气,人人谦让有度,也想留下来,忘记前尘烦恼。可我阿翁和兄长还在淮阳,九月问斩之后,谁去乱葬岗收殓他们的尸骸呢?”
章雪真是人如其名,泡在温泉中,肩头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任风言看着这个女孩,才明白诗圣杜甫曾经为天下寒士所操的那份心。明明自己的生存都很艰难,明明每日还在为乌山寨的生计而发愁,可一旦遇到了这些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她就巴不得将他们全都召集到寨里。
“等你料理完家中的事,再来乌山,这里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路上的盘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准备好,金步摇留着,或许其他地方还能用得上。”
任风言知其决心已下,便也不再强求。
章雪从一个官吏家的女娘转眼间沦为最低等的奴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尊严,如今的她身无分文,却没料到能遇上任风言这般善人,顿时泪如雨下,好似将这些时日的苦楚统统倾倒干净,笑着回道:“好。如此,多谢阿姊。”
两人起身换好干净的衣服,任风言帮她盘起了头发,拉着她走到一处悬崖边。没有吹风机的时代,山间迎面而来的风是自然最好的馈赠,“你看今夜的月亮多圆,明日是中秋,你留一日再走吧。”
章雪默不作声,双眼直视前方,倔强地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早些赶回去。若是有缘,再来相会,届时,还望阿姊莫要赶我走。”
她急着要走并非出自本心,只是怕多停留一会儿,就再也不想走了。
“阿姊,我想着寅时过半就走,天刚蒙蒙亮,也不会有人认出我。”
“好。”
既然已留不住她,任风言带着她回屋,将之前拿来的月钱悉数给了章雪,又轻声唤来芬姐,帮着做些白饼子,好作干粮。
此时,姜不游正在斜对面的悬崖处,望着这两个女娘牵着手走去前院。
“主上,您找我?”杜为突然从身后的松树林中闪现。
“嗯。洛阳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杜为:“主上,卜筮结果,八月祭奠定于后日,各路诸侯只淮阳王未到,太皇太后也不再等他了。关于沁阳大长公主的水田,目下毫无进展。”
“嗯?”姜不游疑惑,这是第一次有他查不到的线索,“你说清楚。”
杜为有些为难,硬着头皮道:“派出去的人皆被杀害,如今别说水田,就连大长公主府的消息都难打探到,所有的记录皆被销毁。听说,这是大长公主故意为之。”
“难道是大长公主想要隐瞒田地数量?再探!计划之事如何?”
杜为:“自从计簿上被我们动了手脚之后,陛下早已发觉,如今正要下令重新度田。”
姜不游的脸上划过一丝狡黠且瘆人的微笑,“好。看来我那皇兄也并非是昏庸之辈,知道治理天下的关键是什么,他既想要我们帮忙从太皇太后处夺权,那就要配合我们剪除邓氏的羽翼。等着吧,等那些人再一次自掘坟墓之时,我们再推一把。另外,帮我盯着大长公主府。”
“是。”
杜为转身,消失在丛林中。
姜不游原以为姜盛这个被邓氏养大的傀儡皇帝是个无能之辈,甘愿做邓氏掌权的工具。可有一年的大朝会之日,他竟目睹姜盛往邓氏的杯中下毒,才知自己的这个皇兄一直都在伪装和隐藏。当时的他及时出手阻止,并告诫姜盛不要犯傻,才未引起宫变。
权力要靠精细的谋划,快刀斩乱麻并不能带来好的结果,反而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自此,两兄弟虽不亲近,但也有着经常性的合作。此次的重新度田,便是姜不游的计谋。他想把邓氏一族的地方豪强将税收转嫁到百姓头上的事拿到台面上,逼得他们自乱阵脚,一点点摧毁邓氏的势力,为自己的母后在内廷争得个舒心的日子。
姜不游回到前院的途中,路过庖厨时,见任风言和严芬正在忙活着做一堆饼子,心中疑惑:全寨十几口人的早膳,这么早就要开始做了吗?
他走近庖厨,站在门口问道:“我能来打个下手吗?”
任风言抬头望去,只见姜不游立在门口,笑着看向她们。这姜不游虽是个士兵,但不愧是黑甲卫出来的,毫无草莽之气,气质和罗嘉这种世家公子有些相似。
“来吧,我们正缺个烧火的。”
听到任风言的许可,姜不游忙进去坐在灶前,找些秋日已经枯黄的茅草,用火折子点燃,再往里塞些小木片,用扇子慢慢将火苗升旺些,待火势稳定后,再添些大块的木头。
“想不到公子还是个能手,这灶都说不好烧,公子这一会儿就给点上了。”
姜不游听到严芬的夸奖,笑道:“哪里,严嫂子过奖了。”
“嗐。可能之前就是哪家宅院里烧火的,刚好碰上了在这显摆罢了。”任风言的嘴真是吐不出象牙。
姜不游坐在灶前,侧头静静地注视着正在揉面的任风言,心中十分惬意,“每天这么早就做吃的吗?”
严芬:“公子不知,那个美得像神女的小女娘要走,给她多做些吃的带上。”
任风言懒得接话,她在小陶罐里捣鼓着面团,这面团里放了些猪油和蜂蜜,做成巴掌大的小饼后放在一个盘子里。随后,她来到姜不游的身边,一脸严肃道:“把这个连着盘子放在火上烤,切记,别掉火里去。”
姜不游接过盘子,抬头瞧了任风言一眼,笑着将盘子整个推了进去,任风言随即趴在灶口往里张望。
她抬起头,告诫道:“你记住阿,可不能让它焦了,还要常常给翻个面。”
谁知姜不游一脸深情地望着她,用拇指替她擦去了额头处蹭上的灰,用极为温柔的声音应和道:“知道了,我的寨主。”
任风言极为不适,连忙站在身来,极为不自然地走到严芬身边,“严嫂子,我的这个都弄好了,我来帮你做饼子。”
说罢,她一把抢过了严芬手中的盆,开始用力和面。
然而这一切根本逃不过严芬的眼睛,谁没有年少过,任风言此时的羞涩和狼狈明显是被撩拨上了。
任风言做什么都幅度很大,就是不敢和姜不游对视,此时她的心中一阵吐槽:真是见了鬼了,顶着班长的脸居然敢撩我,好小子,看我不治你。
看着她如此慌乱,一旁的姜不游则是一脸得逞的满足感。
将最后一笼的饼子放在釜上蒸后,窗外响起了鸮的叫声,任风言望向窗外,说了句:“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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