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流放

更声响起,一支蜡烛的烛芯发出了“噼啪”声。

“岭南。前日刚启程,可那是执金吾樊景命人押送的,凭你一个之力,怎能与之抗衡。”

任风言作揖谢道:“皇甫使君,多谢,就此别过。”

“慢着。”皇甫仪拉住任风言道:“我予你节杖一支,路过各县可随意通行,还可栖身官舍。”

任风言转身,看着皇甫仪将节杖取来,双手递给自己:“皇甫使君不怕我的身份暴露,届时连累你全家?”

皇甫仪的眼神闪躲,盯着手中的节杖道:“我亲人早逝,皇甫一族,主家只剩我一人,尚未娶妻,亦无妾室,孓然一身,有何畏惧。”

任风言收下节杖,敷衍道:“那使君可以尽快物色妻子人选,若有幸,我任风言讨杯喜酒喝。”

说罢,转身离去。

皇甫仪追到门边时,任风言的背影正穿过院门,一身褐色的狐裘掠过门旁的翠竹,被大雪压弯的竹子瞬间挺立在风雪中。

这女子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他心里。

他倚着门,心想:如若雪莲不是开在雪山峰顶,而是像春日的桃花般生长在田园,那该多好。

可转念一眼,若不是生长在雪山峰顶,那便不是雪莲了。

衙门外,郭山和罗嘉正靠着墙角倚在一起取暖。

“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再次打开,任风言握着节杖大步跨过门槛。

“女娘,你有没有事?”

罗嘉上前检查一番,当看见任风言手中的节杖时,才舒了一口气。

“放心,我有恩于皇甫使君,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任府的女眷都被流放岭南,我们朝南走,追上他们。”

“好。”

三人复骑马南去。

通往岭南的道路漫长,官兵们好不容易到了驿站,准备在此歇上一日。

院内的草垛旁,任母、阴荷、任华三人衣衫褴褛,发髻凌乱,正躺在稻草上,微喘着气。

“阿母,我实在是好饿。”□□边哭,一边小声叫着。

阴荷将任母护在怀中,此时的任母已经昏迷,身上也越来越冷:“华儿,再等等。”

这一路,阴荷将自己的吃食都分给了任华和任母,天寒地冻,三人只穿着薄衣,蜷缩在一起。

驿站内,押送的队伍十人围在炉子边烤火,他们用白饼子卷着炙羊肉,喝着温热的酒,好不痛快。

“魏兄,这外头的小娘子还不错,你是要打算留到何时呀?”一手下给魏瓠倒酒,试探地问道。

“瞧你们这点出息!第一次押送还没上道儿吧。如今还未出颍川,你何愁找不到女的?等出了颍川郡,过了蜀郡,再往南,方圆百里无人烟,可有你们好受的。到时候还得让他们洗干净,你现在去闻,那些个平日里的官眷,现在都臭成什么样了?”

“哈哈哈……”

一阵阵恶毒的言语如同刀子般刺向任华,从小到大,他何时受到过此等侮辱,眼泪不争气地划过脸颊。

突然,驿站的小厮端着一盆羊骨头走了过来,将盆中的骨头全都倒在了三人的面前。

“这是里头的上差赏的,快吃吧。哈哈。”

那小厮笑了几声,又朝三人吐了口水:“你们这些害人精,日日吸着百姓的血,如今成了阶下囚,痛快,可痛快了。哈哈哈~”

兴朝的土地兼并是个大问题。各地豪强大族无不与官勾结,滥用职权,夺取良田。这世道,兴,百姓苦;亡,百姓哭。

“滚,滚,滚呐。”任华用尽力气嘶喊,可面对地上香喷喷的骨头时,却又冒出了伸手去捡的冲动。

阴荷看出女儿的想法,伸手捡了一根,啃噬着上头残存的肉渣,又捡起一根分给她:“华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此时,屋内坐在主位的魏瓠看到了院中啃着骨头的母女,突然“啧”了一声:“兄弟们,斗兽咱看不着几回,这次,让你们看个有趣儿的,快,把狗放过去。”

身旁的小厮心领神会,松开了驿站中两只猎犬的绳索。一下瞬间,两条黑影狂奔向稻草堆中的三人。

“啊啊啊。”

任华狂喊,手中的骨头被猎犬抢了去,身上也留下了爪子的痕迹。

阴荷死死地将女儿和任母护在怀中,虽然她自己也在瑟瑟发抖。

“哈哈哈~”屋内的人笑得更加放肆。

任风言骑马赶到时,正听见任华的喊声。她冲下马便要往里闯时,被罗嘉拦了下来:“女娘,这里是官驿,不要贸然闯入。你如今有节杖,大可借着皇甫仪的势,权当下榻此处,再伺机营救。”

任风言点了点头,戴上狐裘的帽子,撕下衣袖将脸遮了起来,与郭山、罗嘉二人一同进屋。路过院子时,任风言瞥了三人一眼,忍住了上前的冲动。

大门被推开,屋内的小厮忙上前迎道:“三位上差可是有提前报备?”

罗嘉眼珠一动,上前一步,行礼道:“你可认得这节杖,我们奉颍川皇甫太守之命前去蜀郡,事出紧急,未有报备,还望理解。”

小厮接过节杖一看,又跑向堂内的偏间。不一会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各位上差,某乃此地驿站长官司马药。上差快些里边请。”

任风言驻足不前:“司马站长,院中三人所犯何事,为何天降大雪还不让人进来避避。那位年迈的老者脸色惨白,莫不是冻僵了,要是出了人命那还了得。”

司马药解释道:“上差可有看见那三桌官兵。他们呀,是奉执金吾樊景大人之命,押送院中三人去岭南的。护羌校尉任训的事,想必上差定有耳闻,此三人便是家眷。”

任风言突然想起,任研和任芸不在当中,能去哪里呢?她的心中一阵慌乱,无数可能在脑中浮现。

“司马站长,皇甫大人曾去府上做客,那时我亦在身旁,府中应当还有一对双生子,怎得不在当中?”

司马药有些疑惑,这使臣怎么不知情:“上差还没听说吗?这对双生子不过十岁,是一直寄养在舅父御史台谒者阴赞家中的,可那阴赞怎敢与樊氏一族为敌,早早地将两人发卖了。为此,阴家也算是逃过一劫。上差莫要站着了,外面天寒,快些上雅间,我与上差细说。”

郭山见任风言愣在了原地,赶忙用手肘提醒她。任风言这才回过神来,在小厮和司马药的带领下,登上了木梯,来到了二楼。

“上差可知,二人被卖去了何处?”

任风言此话一出,司马药更是疑惑不解。罗嘉连忙插话:“司马站长有所不知,我等此行奉命之事,与任家有些瓜葛,具体事宜实在是不方便说与站长听,若是站长知道些消息,还望告知。”

司马药这才明白其中关系:“上差也知,通敌叛国那是死罪,此次并未满门抄斩已是圣上仁慈,发卖的子女若不是去了些官宦之家,便是烟花柳巷之地。具体被卖到何处,实是不知。”

任风言早已心不在焉,她坐不住了,再等下去,任母就要丧命,任家那两个双生子还不知现下在何处受欺凌。

罗嘉递给了她一个眼神,摇了摇头。随后,又满上一杯酒递给司马药:“今日驿站可还有其他官差投宿?”

“哎,没有。”司马药一饮而尽,摆手道:“此地素来偏僻,如今又是年关将至,哪有什么官差会经过,都忙着过年呢。也就是任家的事紧急,底下的十位官差才即刻启程。还有就是三位上差了。这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出来。”

突然,司马药晃了几下,重重倒地。这场景,正巧被刚上楼的小厮撞见了,若不是郭山扶着他,他手中端着的热羊肉差一点翻到在地。

郭山拔出刀示意他噤声,罗嘉又递了一杯酒给他:“放心,没有毒,只是睡上一觉而已。”那小厮已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接过酒,一饮而尽。

“来人!快来人!羊肉要没了。”听到楼下的人大喊,任风言端着羊肉下了楼。

“呦,这不是刚刚的皇甫太守身边的上差嘛。怎么劳驾您亲自送呢。”魏瓠长着一双倒三角眼,双手向后撑地,抬头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任风言。

任风言一声不吭地走到魏瓠面前,将热羊肉倒在了他身上,随后拔出佩剑,一剑刺向他的心脏,却被魏瓠躲了过去。

郭山与罗嘉两人亦拔剑相助。

“郭兄、罗兄,留下活口。我要审问。”

“好。”

这些人早已喝得微醺,三人几招过后,便将十人制服,六人拼死抵抗均被毙命,其余四人被绑在了殿中的四根梁柱上。

任风言冲出屋外将阴荷和任华拉进了屋内,郭山将任母抱进了屋内。

三人在炉火旁逐渐恢复,可任母却一动也不能动,身子早已僵硬。

“君姑,君姑!”无论阴荷怎么喊,任母还是没能醒来,阴荷试探了鼻息,可早已没有了温热。她抱着任母在一旁放声哭泣。

任华看见是任风言跑来救自己,心中满是嫉妒。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在身边受她指使的贱人,如今竟威风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们敢劫囚,真是胆大包天。”魏瓠即使被绑在柱子上,还是那么欠揍的表情。

任风言上前“啪”的一声,甩了他一个巴掌:“任研和任芸在哪里?被卖到哪里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下一瞬,任风言抽出剑,狠狠地刺进了魏瓠的心脏,并转动着长剑,又在其脖子间狠狠砍了一刀,溅出的鲜血洒在了他褐色的狐裘上。

她移向下一位:“你呢?知道吗?”

这个官兵一直摇头:“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我是被拉过来顶替的,原来的人不想押送他们。”

又一剑,让剩下的两个人大声求饶。

“真不知道。是阴赞卖的,他卖给谁了,我们却是不知。”

阴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生子被自己的兄弟给卖了,于是冲向前去,扯着其中官兵的衣袖,大声嚷道:“你说什么?被阴赞卖了?什么时候被卖的,卖哪里了,你说啊!”

突然,眼前一黑,重重倒地。

“阿母!”任华上前将自己的母亲搂在怀中。

此时,院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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