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希望我息事宁人,但是这个案子是必须有结果的。”
阎采薇收回发散的思维,看向翟令。
城主显然就是不愿意大事化小,才会让阎采薇主持调查。阎采薇作为少城主,又是这个案件的重点嫌疑人,她也需要一个能够经得起查验的真相来洗干净自己。
这对母女对于“真相”的需求是不可回旋的。
这种对于真相的需求,不可能因为军师的建议就被放弃。
换句话来说,如果军师迫切地希望阎采薇快速结案,那么他第一且唯一的选择,就是把一个能够同时满足城主和阎采薇需求的“凶手”推出来。
军师让翟令过来劝谏阎采薇,所指望的不可能仅仅是孙女的巧舌如簧,必定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是。那天监刑的官员是军师门下,所以军师拿到消息比其他人都早。”
翟令点头。
“那个官员已经拷问了当天所有的衙役。衙役们招供的很快,说是有一个城里的人牙子,花钱买通了他们不要去管梁时族人身上的火油味道。
至于他们为什么反应那么快,据说是因为,当时衙役们中有一个传言,说是梁氏族人不甘心就死,要炸了刑场拉人陪葬。他们怕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自己也被牵连,所以早早就商量好该怎么灭火了。”
“如果他们又想要钱又怕出事,为什么不干脆拿了钱之后不办事,不放他们带着火油进刑场?”梁时沐觉得这些衙役的行动实在诡异。
“他们说是因为那些梁氏人也很警觉,手里拿着财物不给,直到进了刑场才把报酬给他们。进去刑场之后,衙役们也不能点破他们带着火油,不然不就是把自己收受贿赂,检查含糊的事暴露出来了?”
翟令说完,看到阎采薇的神色依旧严肃,问她:
“你也觉得不对劲?”
“太牵强了。虽然从逻辑上来说,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实在显得生硬。就算他们再见钱眼开,也总是要惜命的吧?”
阎采薇说。
“火烧刑场这种事,如果真的炸了,且不说时候他们会不会被牵连责怪。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当时就被烧死?”
“你的意思我明白。那个官员也觉得奇怪,可是后来不管怎么拷打逼供,衙役们就是咬死了这个说法,说他们就是贪财,觉得自己能控制住事态。徭役毕竟不是犯人,真的打残打死也不行。这条线估计就到这里了。好歹还有一个人牙子的线索。”
翟令说。
阎采薇也知道翟令说的有道理。有一个线索好过没有。
虽然军师的意思很明显是让她抓住这个人牙子交差,但阎采薇作为玩家,并不打算满足他的心愿。
不管是玩家阎采薇,还是少城主阎采薇,都一定要知道真相才行。
在翟令的带领下,阎采薇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
不过日落时分,巷子里却十分昏暗,几乎看不见一点阳光,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些茅草碎石搭建成的屋子,里面传来各种不大好闻的臭味。
阎采薇走过去,房间里传来鞭子破空后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让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
随后,她一脚踢开门,手中长剑抽出——不是斩郢,在进入阎城之后,斩郢剑就没了反应。
“束手就擒!你——”
长剑划过对面人的头发,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那张脸上露出阎采薇所熟悉的,看上去爽朗,眼神里却没有一丝快意的笑来。
是尹尧。
“哟,换武器了。”
他熟稔地和阎采薇打招呼,抬手,用指背弹了一下剑身,随后动作自然地举起手做投降状。
“贵人,不知道小子做错了什么,惹到您了?要真是这样,小子给贵人赔罪就是了。”
在他脚边,一个已经被鞭打得不成样子的人,满脸都是血,见阎采薇破门而入,如同见了救世主一般,声嘶力竭地喊着:
“大人!他是鬼上身!是外边儿来的鬼!你快去报官,将他抓起来驱鬼!”
……
阎采薇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尹尧,收起长剑,语气里有点无奈:“什么情况?”
“我多无辜呀。”
尹尧依旧是笑眯眯的。
“我一进来,就看见他被打得快死了,晕在那里。难得想着日行一善,给她包扎了伤口,又喂了点水。结果他一醒过来就发现我不是本尊了,嚷嚷着我是外边来的鬼,让其他人一起把我抓起来报官。
你说他是怎么发现的呢?他说呀,要是原来的人牙子,会直接把他用一卷草席,扔到乱葬岗去。”
“你会救人?”
阎采薇没被他这“善良好人惨遭辜负背刺”的戏码感动到,反而问他:
“你又为什么救他?”
“我好奇呀。”
尹尧依然笑着回答,好像一点没有觉得被冒犯或者是讽刺到。
“这里的人都把我们当做鬼,喊打喊杀,好像和我们说个话都会被诅咒一样。所以我就让‘鬼’救一个人,救一个被他自己同类虐待濒死的人,看看他们会怎么选。”
看着血肉模糊,显然已经极度虚弱的人依然用愤恨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尹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肯定还是我不够讨喜。如果换做阎同学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改变立场呢。”
阎采薇并不这么觉得,她同时也不认为这件事情值得花费精力去思考。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阎采薇又问。
她不是将副本当做游戏,原住民当做NPC来随意屠杀的玩家,尤其是在这个副本里,她更不希望再生波澜。
但是她也不是把副本当做真实世界,把原住民当做“人”来对待的玩家。无论何时,她永远会把自己的安全和利益放在第一位。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伤得很重,挥两下鞭子已经是最后的力气了。”
尹尧的声音里带着笑,眼神却是冷得刺骨。阎采薇这时才注意到,他手臂上有着一道不浅的血痕,是鞭子上的倒刺割出来的痕迹。
“你是犯贱吗?”
阎采薇很认真地问。
那个人已经虚弱到站不起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抽了尹尧一鞭子可谓是潜力的极限。但尹尧自己好吃好吃身体健康,他躲都躲不开?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躲。
可是,为什么?
“有什么不好的,把我打醒。”尹尧说。
他是老玩家了,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副本。“阎城”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来到这里,最少三次了。
每一次,尹尧都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明明都是不同的身份,明明是来自外界的玩家,他却会不自觉地和这座城市,这座城市里的人共情,甚至产生一种,“自己属于这里”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几次濒死。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不管是多么谨慎小心的人,在获得“归属感”之后,都会不自觉地放松对于自己言行举止的监控,于是他们就更容易出错。
尤其是在需要时刻不停“扮演”的副本中,一旦露出本性,就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尹尧不是第一次被发现了。
当然,也不是第一次为了活命而“处理”掉发现他身份的人。
不论是濒临死亡那瞬间的颤栗,还是看到“同类”鲜血蔓延出来的兴奋,这些东西都能让尹尧短暂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依然在跳动。
“……”
阎采薇沉默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确认了自己对尹尧的评价:
纯种颠公。
说实话,尹尧是无限副本中可以遇见的队友类型中,最让人觉得麻烦的一类。
他缺乏求生欲,没有为之奋斗的目标,甚至没有什么对于现实世界的羁绊。
但与此同时,他又充满了求知欲,充满了对于刺激和危险的渴望。他的行为没有逻辑,也没有目的,是完全被情绪和冲动支配着的人格。
可偏偏他的能力实在好用,又是愿意积极主动地作死探路。
阎采薇对他的感觉颇为复杂。
好好的能力上,怎么就长了个人?
“对于刑场起火的案子,你手里有什么线索吗?”
阎采薇懒得再和他说别的——反正如果有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情,尹尧自己会说的。她不信任尹尧的人品,但是很相信他的实力,毕竟越是颠的人,越需要更强的能力才能活到现在。
“我收到了一封信,内容大概就是让我乖乖被你抓住,承认自己在刑场纵火的罪行,安静地去死。”
尹尧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布帛,递给阎采薇。
粗麻布上有两行字,估计为了防止笔记被追踪,甚至还是印刷出来的。
[少城主亲自督查,若是此事不能平息,你的秘密也保不住。当年祠堂里出来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有什么秘密,能让一个人牙子用性命去填?”
尹尧笑眯眯地问。
人牙子,能做这个行当的人,都是已经尽数泯灭人性,无恶不作,没有一点良知和心肝的家伙。
这样的人,不会把任何事情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除非,“保不住秘密”的结果,会给他们带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痛苦。
“威胁你的人,应该就是军师。军师姓翟……”
阎采薇收起布帛,看向尹尧。
“我们得去见翟令。”
他们转身离开,没有人回头看一眼那个躺在地上,伤痕累累,已经悄然停止了呼吸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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