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灼热,洒在地上像是播散了一片火种。
小院子里枝叶繁茂树荫下,刘嬷嬷半躺在摇椅上,肥白的脸又大了一圈,她半眯着眼,几乎跟闭上了一般,时不时发出几句舒服的喟叹。
这样的日子的确舒服……
刘嬷嬷忽而冒出这样的念头,却又马上掐灭,暗暗给自己警醒,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人的没有一个,她外面还有一家子等着养活呢!!可不能自甘堕落!!
正憋气间,院门从外面敲响,不轻不重。
姜嬷嬷撇撇嘴,一边起身一边从衣襟中掏出钥匙去开门,厚重的铁锁打开,木门咯吱作响。
阳光下,阿玉挎着两个篮子,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站在门外,额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咧嘴笑:“嬷嬷,我回来了。”
刘嬷嬷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儿,又躺回了树荫下的摇椅上:“这次拿了些什么吃食?”
自从之前外面送来的东西三番五次的缺这个少那个,阿玉一趟趟出门去索要,刘嬷嬷看不惯旁人对她的无视作践,干脆每两三日派阿玉出去拿。
当然,这只是刘嬷嬷所认为的,即院子里另外两个人想给她看到的。
阿玉将东西提进厨房:
“天热了,肉存不住。便从灶房多拿了些青菜,还有两条熏肉,三只熏鸡。”
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的收拾着,这些日子她倒是被磨练了出来,干活儿又快又整利,连刘嬷嬷都夸了好几回。
“前几日听说夫人病了?可好了?”
刘嬷嬷闭着眼,随口问道。
阿玉的眼神划过一抹复杂,语气却故作轻松:
“听说是受了寒,一副药下去体热就退了,可是却一直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事情都交给姜嬷嬷管着。”
刘嬷嬷含糊应了一句,困意渐渐袭来,本以为就这样睡过去,却又听阿玉问道:
“嬷嬷可识得一个姓盛的嬷嬷?”
“盛?摆弄花草的婆子不就姓盛吗?”刘嬷嬷蹙眉。
“不是那个盛嬷嬷,听说是好几年前的一个嬷嬷姓盛,管着后院和前院之间的那道门。”阿玉将熏肉挂在梁上。
听到这儿,刘嬷嬷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眉头紧皱着,像是在回忆:
“好像是有盛嬷嬷,之前守着前后院的花莲门,不过后来便离府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些?”
阿玉已经将东西都收整好了,又在院中水井里挑了桶水,噼里啪啦的水花洒在地上降热:
“环儿问的,说她舅娘家有个亲戚认识的婆子姓盛,也在咱们府里,但也有二十来年不走动了,便想着打听几句。”
宅院里大体上过得去,可私下一群女人聚在一块,哪有没家长里短,闲话非常的时候,打听这个打听那个,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
刘嬷嬷撇撇嘴:
“是有一个姓盛的,长得还不错,瘦高苗条,看门不到两年,后来得了病,就离府了。不知是放到了庄子上,还是去了哪儿,再也没见过。”
这么多年过去,兴许是死了呢。
阿玉将大半个院子浇湿,笑了笑,没再说话,等到了午时,端着饭菜进了沈阴阴的门。
“刘嬷嬷说的与我在府里老嬷嬷处打听到的大致没有错,的确有个盛嬷嬷,名唤盛凤儿,大概十年前在前后院中间的花莲门看管,后来害了急病,有人说她被打发到庄子上,也有人说她已经死了。”
阿玉双手合拢在身前,一边说话,一边小心觑着沈阴阴的脸色。
天气闷热,胃口也跟着降低不少,沈阴阴差不多又将饭菜吃了个精光之后,便捧着一小碗葡萄酥山,一勺一勺的舔舐。
虽然困在小院没有自由,但不得不说,有刘嬷嬷在身边,吃食上非常不错,这小碗葡萄酥山制作不易,沈阴阴都有些舍不得吃光。
“午后你好好睡一觉,晚上随我们出去一趟。”沈阴阴放下小碗,散漫地说道。
“好…..”阿玉顺从的应下,却又极快的反应过来,惊道:“什么! 出..出…出去?”
沈阴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难道…不愿意吗?”
阿玉的眼睛放光,嘴角裂到了耳根子:
“愿意,愿意的不得了!姑娘放心,我绝不拖后腿!我这就去睡,不耽误晚上的正事!”
等到她回了房间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全然没有注意到沈阴阴的那句‘晚上随我们出去一趟’中的‘我们’是谁!
夜色幽深,临近子时,刘嬷嬷的呼噜声响亮,阿玉站在墙根,撇了一眼距离自己颇远的墙头,为难的看了眼沈阴阴:
“姑娘,咱们要翻出去吗?”
沈阴阴抿抿唇无声的看了一眼坐在墙头晃脚的魏冉,意思再明显不过。
“哼,这小丫头小胳膊小腿儿的能顶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要我来帮忙!”魏冉撇撇嘴,神态得意,眼神撇了一眼浑然不知的阿玉。
魏冉这回不像之前那般,能让阿玉瞧见。
她倒是想看看沈阴阴怎么像阿玉解释?光是想想让她吃瘪,魏冉便乐不可支!
沈阴阴漠然:”别废话了,快些!”
阿玉一愣:“姑娘,你在跟谁说话?”
墙头上魏冉幸灾乐祸的笑,好奇的想知道沈阴阴该如何应对,别又编出来笑死人的什么谎话,糊弄这个蠢丫头!
还不等魏冉再笑出第二声来,只见沈阴阴一把抓住阿玉的肩膀,从身后贴了上去,双手按住阿玉的脸颊,两人脑袋碰着脑袋,身子贴着身子,紧挨在一起。
碰触的瞬间,阿玉便感觉沈阴阴的手指停留在她眼尾,冰的生疼,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疼出了泪。
还不待她出口问询,下巴就被沈阴阴抬了起来,满目泪光的眸子对准了上方的墙头。
魏冉晃悠的腿还没收回来,与墙下那双闪着泪光却又惊恐万分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沈阴阴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阿玉要尖叫的嘴巴,脚步后移,与阿玉隔开了距离。
“嘘!别大惊小怪的。把你的声音从嗓子眼儿咽下去,明白了吗?”
手从嘴上移开,阿玉双唇抽搐,一张圆脸下巴都在抖,看着空空如也的墙头,她结结巴巴问道:
“姑娘,是我看错了是不?那….那…那墙头上明明没有人…..可我…..刚才我…..那女人好眼熟…她……”
“你没看错哟!是真的呢。”沈阴阴凑近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皮:“你还想再看看她吗?我可以帮你哟!”
阿玉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发懵,手脚无力,一屁股瘫坐在地,眼泪哗哗下落:
“姑..姑..姑娘,您不是把她打死了吗?怎么…怎么会…..”
阿玉一抽一搭,瞧着可怜极了。
沈阴阴蹲在地上轻轻摸着阿玉的头顶:
“她已经是鬼了,怎么还能再死一回呢?放心吧,她如今跟你一样都是我的丫鬟,你们是平起平坐的哦!”
说罢,还不忘对着墙头上已经傻眼的魏冉眨了眨眼睛。
魏冉:……!
居然让她和阿玉这个小丫鬟平起平坐!!她好歹是个大家闺秀!
阿玉被腾空抓起跃过墙头的时候,脑袋还是晕晕的,她能感受到身边的凉意,却见不到其存在,这种感觉让她似幻非真,害怕的同时,另有一股兴奋涌起。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沈阴阴回头,看着阿玉的双眼隐隐透着光亮,知道她已经缓过来了,笑道:
“带你去看热闹,能要人命的热闹,喜欢吗?”
阿玉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黑夜,感受着身边异样的凉意,望进沈阴阴那双如沉淀水中宝石的眼睛,胸膛升起一股股不可抑制的颤抖。
惶恐害怕之下,是前所未有的兴奋激动。
她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般奇遇,村里哪个比她有本事!这辈子没白活,太刺激了!
“喜欢!太喜欢了!”阿玉的声音有股颤抖的古怪,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期待。
魏冉:……没有一个好人儿,都有病!
子时的梆子声自远处的街道响起,在静谧的黑夜中,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有魏冉在,她们很轻松的就到了忍冬苑。
阿玉一踏进院子就感觉到股冰凉刺骨的寒意笼罩全身,不过短短几步,就从夏到冬,且这股寒意,她好像似曾相识,仿佛是那天夜里……
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日姑娘让她毁坏了后院几个三角符箓,又让她在那口井动了手脚,怕不是……
阿玉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沈阴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顺便再次捂住阿玉的嘴,来到了李氏卧房的窗边。
阿玉最初还不明所以,直到听见里面女人模糊轻吟的一句‘丰朗’。她如遭雷击,当场僵直在原地,‘丰朗’是谁?侯爷叫这名儿吗?
沈阴阴松开了手,拍了拍阿玉的头顶,凑近她低声说了几句。
阿玉的神态肃然认真,对着沈阴阴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沈阴阴站直了身子,抚了抚衣裙上的灰尘,大步走到房门前,毫不犹豫的推开房门,径直而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