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就淑妃自己在里面看护圣人吗?钱四海呢?”
打盹儿的宫人听见这一声问话,猛地清醒过来,瞧见来人,一惊,吓得立马要跪到在地请罪,却被拦住。
“圣人还在里面安养,不要大惊小怪扰了圣体安泰。”徐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素心轻声提醒,又带着淡淡威严:“方才娘娘问你话,你还没答。”
宫人连连点头,压低着音量:
“钱公公守了一整个白日,一刻钟前才回去歇着。韦太医说圣人需静养,不许留太多人,淑妃娘娘便自请看顾圣人,在里面亲力亲为的照顾,一个人都不许留。”
徐皇后闻言蹙眉:“韦太医?刘署令呢?”
素心低声在她耳边解释:
“前些日子刘署令家中幼孙病了,便由韦太医来接替。这些日子娘娘日夜操劳,怕是忘了此事。”
徐皇后想了想,似乎有了些印象:
“韦太医?他姓韦…….本宫记得,他貌似是韦长明宗族中的远亲。”
“娘娘好记性,这位韦太医进太医署也多年了,只不过一直钻研医术,并不如何在人前走动,医术是顶好的,在太医署中也数得上。”
徐皇后:
“你们在外面守着吧,我一个人进去瞧瞧。动静都小一些,别惊扰了圣人。”
殿门轻缓缓的打开,脚步踏在羊绒毯子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屏风后,淑妃的身影在亮黄色的灯火下忙碌,她将碗中汤药加水稀释,又分别少量倒入架子上几个三色釉瓷瓶中。
收拾了好一会儿,确保令人瞧不出什么蛛丝马迹,这才松了一口气,拿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一转身却差点儿惊叫出声。
“皇…..皇后娘娘,您…您怎么来了?”话说完,淑妃才觉得不对,她额间发凉,忙道:“妾是说,您来了,下面的人怎么不通报一声,倒是让妾失礼了。”
徐皇后的眼睛扫过淑妃上下,最后将目光落在纱帐叠叠的床榻。
“圣人可还好?这些日子可有清醒过?”
“回娘娘,圣人一切无恙,极少数的时候能醒过来,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又睡过去了。”
淑妃小心的抬眼窥看着徐皇后的脸色,见她眼下乌青,又多了两道细纹,憔悴了不少,心下一紧:
“皇后娘娘,是不是我前朝又出什么事儿了?安王他…..他什么时候能回宫来,祸星找着了,叛军也都撤军南下了,还能有什么事儿呐?”
她想不通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徐皇后烦心,又担忧安王的安危。
徐皇后不耐的皱眉,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朝堂上的事儿你不必操心,这些日子看顾圣人,你也辛苦。今夜我来守着,你回去歇歇吧。”
淑妃还想要说些什么,被徐皇后那双威慑的眼睛一瞥,乖乖闭上了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随着殿门关上,偌大的紫宸殿只剩下徐皇后和安康帝二人,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一步步走近床榻。
看着安康帝不醒的容颜,这些日子的辛苦劳累,强撑不倒终于在这一刻蹦裂。
无言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安康帝干燥的手背上,引得手指微颤。
“二郎,妾真的……真的快要撑不下去……煜王他..他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疼爱,他竟要……”
徐皇后埋头抽泣,瘦弱的肩膀一颤接着一颤,就在方才传来急报,煜王大胜突厥,却抗旨不遵,不仅不卸任幽州节度使和亲王之位,还放话‘小人当道,朝廷溃痈,要替天行道,除小人,杀奸佞‘。
“他这是摆明了要反!二朗,这些年你的疼宠,竟养出一个翻脸不认人的畜生…….”
徐皇后抽泣的不能自已,念起了安康帝还是秦王时夫妻二人的亲称,却不曾注意到安康帝身侧的手已经蜷起…….
“大酆内忧外患,妾一人真真撑不下去了……二郎你快快醒来,若是你去了…妾也随着你……”
徐皇后将此前数日的惶恐不安全都哭了出来,心中深深的绝望将其笼罩,把人逼到了绝路。
她哭的忘我,言语之间满是真情流露,忆起往昔夫妻二人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令人动容非常。
徐皇后埋头臂弯,忽感头顶压来一只手,她先是一愣,慢慢抬起头,对上一双清醒的眼睛…….
喜迎殿,
“县主,您睡了吗?县主?”宫女举着灯,蹑手蹑脚的掀开床帐,看见一小块白皙的侧脸隐在棉被与发丝中间,呼吸绵长。
灯亮与脚步声渐行渐远,随着宫女的离去,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大约一刻钟后,巧一阵风吹来,似有窗未关紧,传来‘咯吱‘一声响后,再度安静。
遗留的风吹过薄纱床帐,透过缝隙,床塌上的人已经空空如也。
金吾卫身上的铠甲在夜色中的琉璃瓦灯中反着光,迎面走来一个提着东西的小太监,蒋忠停下步子,喝止:
“你是哪个宫的?这么晚了在宫中乱走动什么?”
只见那小太监走近,抬起头来,长得清清秀秀,是个眼熟的。
蒋忠打量着他,瞥见他腰间的挂着袛福殿的宫牌,人已经来到近前,拱手福了个礼,声音阴柔的唤了声将军。
“原是张公公,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张平水笑了笑:
“倒也是说不上有事儿,只是沈昭仪心善,知道蔡昭容因着四皇子疯了,让我去瞧瞧。”
说着,还略带感慨:“同是失子人,我们娘娘深有体会、便总想着拉别人一把。”
蒋忠对这些后宫的事儿不感兴趣,但人情世故却还是懂一些,多少要给些面子,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外面不太平,叛军刚撤走,煜王那边又闹起来了。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过金吾卫要严加戒备皇宫。不如,我送公公去轩文殿?”
张平水先是一愣,但见蒋忠态度强硬,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
轩文殿位置偏远,是蔡昭仪当采女时所住的地方,后来她怀了四皇子,这才水涨船高,迁居别殿。
如今她人疯疯癫癫,总是吵闹不堪,徐皇后便下令让她在轩文殿养病。
蒋忠领着人到了地方,眼见着张平水拿着沈昭仪的令牌给守门的宫人出示,迈进了轩文殿的大门,这才放心离去。
总归张平水拿着祗福殿的宫牌,后宫多得是争风吃醋,互相不对付的戏码,就算是今日蔡昭容死了,也是沈昭仪兜底,跟他们金吾卫没关系。
轩文殿的大门关上,里面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温度都比外面凉几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荒凉之感。
张平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向前走了两步,便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是个破瓷碗,上面还粘着已经干裂的饭粒儿。
瓷碗在地上滚了个圈,又霍开一个口子,清脆的响声刺耳,惊动了里面的人。
“谁?是谁?谁来了?”女人声音沙哑,身影畏畏缩缩的躲在殿廊的柱子后面。
张平水抬手举着火折子一步步走近,而女人则害怕极了,从柱子后跑到墙角蜷缩成团,她的衣服破烂,很瘦,头发上粘着不知名的脏污,发出一股馊臭味儿。
“别怕,我来给你送吃的。”张平水的声音没了方才的阴柔尖利,变得平缓温和,带着女子独特的冷静。
角落里的人听见吃的,缓缓抬起头来,两颊干瘦的凹陷下去,双眼充斥着恐惧,脸上还有不少旧伤,憔悴的紧,再没了往日蔡昭容的美丽与尖锐。
张平水从食盒掏出一盘子糖糕,蔡昭容便抢了过去,护在怀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她自从疯疯癫癫之后,身边的宫人各自寻出路,派人照顾她的人也玩忽职守,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故意折辱这位曾经风光的主子,来满足自己做奴为婢的怨气。
张平水见她吃的专注,眼中的恐惧消退不少,便拨开她脸上的碎发。
“他们不给饭吃,还打你吗?”
蔡昭容咀嚼的动作一顿,那指尖冰冰凉,在眼角结痂的伤处停留,她怔怔盯着面前的人,忽然开口说话:
“你是谁..”
“张平水。”
蔡昭容却摇头,定定的看着那双黑黝黝,清泠泠的眼睛,肯定道:
“不,你不是。”
她的神色认真,根本就不像一个疯子,张平水看着她,默了一会儿,她笑了,承认:
“我的确不是,我是沈阴阴。”
蔡昭容没有理会,她继续埋头狼吞虎咽的吃着糖糕,白色的碎渣掉的到处都是。
沈阴阴见状也不再说话,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简易的地形图,回想起樱红把东西交给她时说的话。
‘我猜测那位珍嬷嬷很大可能就是你师傅,自从圣人病倒后没多久,珍嬷嬷也少见于人前,对外也说是病了。我不知道德顺把人藏在哪里,露天泉林是没有的,倒是宫里这两个地方,德顺身边的道童子安排人去过。‘
樱红能帮的都帮了,沈阴阴对此感激不尽,而张平水的身份,腰间的宫牌是沈绮给的。
至于能不能找到浮屠师太,沈阴阴知道,要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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