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一辆驴车不知何时驶入南坊街的一条小巷子之中,等待着夜色将其完全笼罩。
一道轻巧的身影自略微矮小的墙头翻了过来,摸索着上了车,没一会儿,驴车开始了有规律的晃动,期间还夹杂着低声的喘息。
李氏等的就是这一刻,姜嬷嬷一挥手前面的角门处冲出来四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两前两后,他们手中拿着棍棒,甚至还有护刀,将驴车围堵起来。
另还有一个婆子,手中拿着麻绳和抹布,是用来捆人的。
守在驴车旁的车夫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人,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是什么人!!”姜嬷嬷扶着李氏走出来。
车夫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一样躲到一边不说话了。
李氏慢慢走近车厢,眼中志在必得,闪着精光:
“怎么?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不打算出来吗?”
车厢内没有传来回应,也没有任何动静,整个巷子突然静的诡异。
李氏眉头一跳,与姜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只一个眼神便知道要做什么。
“五姑娘,那就得罪了!!”
姜嬷嬷举起手中的灯笼,另只手一把掀开车厢的帘子,车帘的触感柔软如云,花纹细腻精湛,她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愣神,这帘子怎么会用这么好的料子。
可身体的反应远比脑子要快,帘子被掀开了。
幽幽烛火下,车厢内女子窝在男人的怀中,显的娇小玲珑,她冰肤粉唇,眉眼弯弯,脸颊处还展露出一个梨涡儿,双腿翘起搭在男人的腿上,亲密缱绻。
对上李氏的眼神,她的笑意更甚,漆墨一样的眸子里折射出别样的恶劣光彩,灼灼伤人。
李氏看着她眼神中的挑衅,心里怒火升起,目光转向想要看清那个‘奸夫’时,却宛如一盆凉水浇下来,冷的她发抖。
姜嬷嬷握着李氏的手,察觉到掌心瞬间的冰凉和颤抖。
她也顺势看过去,只见那男人身着玄色镶边青蓝撒花的圆领袍,袍子领口单翻,脖颈修长,灯火照清他的小半张脸。
是个小白脸儿,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发紫,只那双桃花眼璀璨华华,周身倒是有几分的气派,瞧着有些个眼熟。
可姜嬷嬷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眼下的情况,她也顾不得许多,厉声斥责道:
“五姑娘与男子私相授受,如今被夫人亲眼所见,居然还恬不知耻……”
姜凝曜耳朵听着这婆子叭叭个没完,有些个烦躁,一个眼神甩过去,姜嬷嬷话卡在喉咙里,竟被威慑的说不话来了。
“永平侯夫人,我们这样算是私相授受吗?”
男人的声音不轻不重,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可落在李氏耳中,却犹如天雷击顶。
刘嬷嬷的一家子,阿玉的爹娘,城郊的那所庄子……过往的碎片都串联而起,凝固成眼前这个少年郎的模样,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股寒意将李氏笼罩,她的身子不住颤抖,车厢上,少女嘴角的笑意美丽轻蔑,像是黑夜中吸收天地之气成精的妖怪,嘲弄着她的愚蠢。
姜嬷嬷还没未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奸夫’,那会儿一个眼神看过来,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她被骇住了,可如今,她护主心切,脱口而出:
“这不算私相授受?你这‘奸夫’真是……”
“闭嘴!”
姜嬷嬷听见李氏冷冷的说道,一时间愕然不止。
“夫人……”
“都下去,今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听明白没有!”李氏咬着牙,说出这句吩咐。
姜嬷嬷瞧她实在是不对劲儿,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李氏一记寒凉似刀的眼神看过来,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诺。”
姜嬷嬷再愚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她立马带着人离开巷子,再转身离开的瞬间,她又听见车厢上的男人淡淡的问话。
“侯夫人,本王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轰’地一声。
姜嬷嬷的脑子中一片空白,她的眼前比黑夜还黑,那些个年老昏花的记忆像是洪水开闸一样袭来。
去年中书令府上有喜事,她随着侯爷夫人赴宴,瞧见过一个前拥后呼的小郎君,中书令一把年纪,被他戏耍着玩,却还巴巴的陪着笑脸。
听闻那是圣上最宠爱的子侄,大酆朝唯一一个自出生就封为亲王的人。
方才车厢上展露出的半张脸,与当日的面容所重合,再想起沈阴阴方才的笑意,姜嬷嬷的脚步有些个虚浮,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
而李氏的震惊,不比姜嬷嬷少半分,她浑身泛着冷意,嘴唇抖动:
“黑夜识人不清,是我一时看走了眼,误会了煜王爷。”
她垂下眼眸,身侧的双拳紧握,冷汗一茬儿又一茬儿的冒出来,为什么沈阴阴会和姜凝曜在一起?姜凝曜对于她做的事情知道多少?他们有没有告诉沈望之?
沈阴阴瞥见李氏这副样子,又往姜凝曜的怀中里蹭了蹭,感受到他身体僵硬,跟块石头一样,心想他装什么大头蒜,便又坏心眼儿的蹭了蹭。
姜凝曜耳尖染上一抹红,隐在夜色中,无人发觉,他一把箍住沈阴阴的腰间,本意是想让她别乱动,却不曾想手心触及的瞬间,软的像云,让人想用力的捏一捏,揉一揉。
这股冲动,被姜凝曜压了下去,他看向李氏,语气变得冷漠:
“侯夫人贤名在外,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一个八字不吉的小庶女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
明明是炎炎夏日,李氏垂着眸子,不知盯着哪一处在看,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耳边蝉鸣不止。
她拿不准姜凝曜知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秘密’,话都无法说出口。
却听车厢内传来悦耳银铃的笑声:
“王爷想知道?可惜…..可惜我与夫人约定好了,这个秘密乃是侯府家事,不便让旁人所知晓。”
李氏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阴阴,见她一脸娇笑,一手勾住姜凝曜,另一只手略有些强迫的捏住他的下巴,倒有些反客为主的霸道。
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个天潢贵胄的王爷,而是什么可以随意对待的亲近人。
沈阴阴指尖轻轻划过带着青茬下颚角,有点儿痒:
“疑心易生暗鬼,夫人入了魔障,对我百般怀疑,甚至不惜痛下杀手。殿下,您说若是换了您,该如何做?”
姜凝曜握住她作乱的手,笑道:
“旁人赶尽杀绝,本王自然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不让我活,那她就得死。”
最后一句,恰一阵冷风吹来,也不知道这夏日的天,如何来的冷风?风在李氏周遭环绕,她的身子冻的发抖。
“夫人觉得呢?觉得我该怎么做?”沈阴阴笑吟吟的问道。
李氏的喉咙里像是吞了一块冰,什么话都卡在里面,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风吹了一阵又一阵,直到被汗浸透的衣裳吹干。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氏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她自认从看见煜王爷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沈阴阴盯着她,贵妇人的面容颓败,仿佛就这样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发落。
可恨的是李氏,可怜还是李氏。
沈阴阴呼出一口气,从姜凝曜怀中退 出来,坐直了身子,并没有让一个贵夫人落败而展露出得意胜利的姿态。
她沉静,肃然的开口:
“你带我进宫,我保守秘密,仅此而已。是你被恐惧蒙蔽,认为我不会善罢甘休,故而一次次发蠢,想让我永远闭嘴。”
李氏无力的笑了笑: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你?把柄握在别人手中的滋味,你不会懂!等有朝一日,你也如我一同境遇,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如坐针毡。刀没有悬在你头上,你又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沈阴阴默了一默,忽而咧嘴笑开:
“也许吧。但你倒霉,遇见了我。”
李氏闭上了眼睛: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你做你的侯夫人,我做我的沈阴阴,互不相干。”
李氏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沈阴阴冷哼一声,将头靠在姜凝曜肩上:
“我对整个永平侯府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但我总归姓沈,将来嫁给王爷,总不至于连个撑腰的娘家都没有。”
夜色茫茫,李氏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只剩下一辆驴车。
“想嫁给我?”姜凝曜侧着头,嘴角带着讥笑。
知他在阴阳怪气,沈阴阴摆摆手:
“李氏在世俗浸透已久,她到死也不会相信我是真的无所企图。既然她是世俗之人,那便用世俗的眼光让她相信,我是有利图之。毕竟,世俗的**比起无欲无求,更让人容易相信。”
远处的梆子声响起,到了宵禁的时辰,连头顶上的月光也从云层后冒出头来,在地上撒遍一层银灰。
姜凝曜啧啧两声,清冷的月色照亮侧脸,带着一分不轻易察觉的杀意:
“一口一个世俗之人,难道你不在世俗之中?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她可是要害你的命!”
沈阴阴垂眸,神色淡淡:
“没有什么放不放过,不过有因有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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