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噩梦

“女娃娃,女娃娃……”

天色才刚刚擦黑,山头上有个黑影朝着她招手走来,听声音是个男人。

蹲在土堆和泥的女娃娃扬起头,她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小脸白皙莹润,正如天上明月,一双眼睛点漆如墨,黝黑清透,仿佛一汪藏在深山无人发现的泉眼。

男人又喊了一声“女娃娃”,从山头上走下来,越来越近。

他穿着一身麻布短打衣裳,约三十多岁,不似如今的男子身着贵气的圆领袍和飒爽的胡服,长着半张脸的络腮胡子,眼睛大又圆,此刻还隐隐发着光亮。

“娃娃,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泥巴?你爹娘呢?”

“没。”

女娃说完,又低下头玩着泥巴。

男人皱了皱眉,随即明白过来:

“你是说你没爹没娘?”

女娃默不作声,将所有的泥巴团成一个圆球,胖乎乎的手指头在圆球上戳出两个洞。

男人顺势也蹲在地上,看着女娃娃把所有的圆球都戳满了洞,最后将所有的泥球扔在地上,似乎是觉得无趣了。

他笑着开口:

“你想不想看些好玩的?比捏泥巴好玩的多。”

女娃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过了许久,才终于点点头。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人朝着山林深处而去,把身后亮着灯火的寺庙越丢越远,知道明月高悬于天,四周寂静黑暗,才在林子里一片空地停下。

女娃眨眨眼睛,似乎再问好玩的在哪里?

男人笑出了声儿,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他的笑随着风声朝着四面八方散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女娃面前。

忽而一阵马蹄嘶吼的声音传来,眼前的空地成一片被火海灼烧的村落,人们争先呼救,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满眼的恐慌,跌跌撞撞的朝着女娃跑来。

“田娃子带着山匪回来报仇了!快跑……”

老妇人的话音卡在喉咙里,女娃的眼睛里看见寒光闪过,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腥腥的,很烫。

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手中的大刀还在滴着血,他依旧是一身黑衣,只不过那双眼睛里不再含着笑,而是深不可测的仇恨。

夜空是红色的,大地也是红色,手起刀落之间,人头落地,鲜血四溅,人不像人反似鸡鸭,人不像人宛如罗刹。

女娃的黑眸中映照着被鲜血浸透的火光,还有男人嗜血的背影。

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沾染着血,却露出一抹笑,对着女娃娃道:“好不好玩?”

寂静又闷热的夜色中,地面上还存留着前一天下雨留下的小水洼。

帷帐中的床榻上,沈阴阴直腾腾的惊坐起身,粗重的呼吸声尤其明显。

房梁上渐渐显露出一道身影,倒立着垂下来:

“做噩梦了?”

魏冉看见她的神色,想要调侃的话没再说出,调转身子坐在了床上。

沈阴阴脸色惨白,额间大汗淋漓,那张朱唇此刻血色尽失,眼中是余波未平的恐惧,很是狼狈。

魏冉不再开口,默默等着沈阴阴的呼吸平复下来。

“好些了吗?”

沈阴阴点点头。

“做了什么梦,竟把你吓成这样,可真是稀奇哦!”

“梦到了小时候捉弄过我的男鬼,一个该死的男鬼。”

魏冉眨眨眼,似乎是不敢相信:

“还能有鬼能捉弄你?”

之前被沈阴阴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魏冉还记忆犹新,她不止能看见鬼,还能触碰到鬼,偏偏力气也大的很。

魏冉怀疑沈阴阴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但她平日里并不展露,所以也只是猜测。

沈阴阴已经平复了心绪,淡淡说道:

“当然有鬼捉弄我,且还不少呢,不然我能变成如今这样吗?只不过这一只最是可恶!”

三岁时的沈阴阴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双特别的眼睛。

那只男鬼的作弄,揭开了她眼睛的真相,也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之后无论再经历多少次,也远不如那次带来的震撼之深远。

而今夜为何会梦起从前的那桩旧事,沈阴阴垂下来眼眸,苦笑一声,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因由。

魏冉察觉到她低落的心绪,小声道:

“你怎么了?瞧着你自今早回来之后,便怪怪的。”

沈阴阴摇摇头,这才想起查看周围,窗外的天色墨黑,已是深夜了。

“我一觉睡了这么久吗?”

“你从早五更末回来后,也未洗漱,倒头就睡。便一直到现下,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沈阴阴此刻才后知后觉身上粘腻,她有些别扭,却又不想吵醒阿玉和刘嬷嬷,便自己下床从铜盆里打湿了棉巾擦拭。

魏冉默默看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也说不出是哪里怪,但就是察觉到沈阴阴与平日里不一样了。

“今日姜凝曜没送你回来?”

搓洗棉巾的动作一顿,沈阴阴抿唇:“没有。”

魏冉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同寻常,眼睛一转,终于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你们闹别扭了?”

沈阴阴简单擦拭过后,坐在圆桌前,将釜中温热的水壶拿出来,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喝着:

“闹别扭?这话说的怪,我们非亲非故,何谈什么别扭。”

魏冉慢悠悠的挥舞着白色的衣袖,语气揶揄:

“非亲非故?那之前是谁给我说要成为他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这么快就变心了?”

喝了小半杯水,沈阴阴面容隐在月光的阴影下,她虽没说话,可魏冉却直观感觉到她的心情很差,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压抑了几分。

莫不是说错了话?魏冉吐了吐舌头,打算悄悄溜回房梁,却听沈阴阴开口说话了。

“昨夜我们去了一个地方……”

魏冉默默听完,震惊于酆都城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又想起盛丰与自己说过的话,脑中灵光一闪:

“那个地方不简单,盛丰给我说过,他进了侯府之后,那里面的人曾有两次偷偷联系过他,让他从沈望之的书房中偷看过东西!”

沈阴□□神一振:

“什么东西?”

魏冉摇摇头:

“忘了。你想知道,这就把他叫过来不得了!”

说罢,便如一阵疾风冲了出去,又不过眨眼的功夫,盛丰已然被她带来了。

“当年那些戴钟馗面具的人暗中找过你?”沈阴阴坐在上首,脸色肃然。

盛丰被魏冉匆忙带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听见问话,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那时候我被沈望之折磨的痛不欲生,想要逃出去,却不得其法。那些人暗中找到我,说只要我按他们的吩咐做事,便能助我逃出侯府。”

“当时南方有灾情,他们让我进沈望之的书房偷看镇灾官员的名单和赈灾粮食的发运地域。”

沈阴阴蹙眉:

“你给了?”

盛丰无奈的点点头:

“给了,但这些东西并不机密,当年的灾情也平安度过,并没有出岔子。”

魏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个傻子!被人耍的团团转哟!”

可不就是被人耍的团团转?盛丰把消息传递出去之后,那些人就再没有找过他,当作一粒弃子扔掉。

盛丰就算再不甘也不敢与沈望之坦白,若是沈望之知道他吃里扒外,只怕第一个要打死他!

白白让人利用了一遭。

说到此处,盛丰周身的怨气又浓郁了些。

魏冉嫌他碍眼,一脚把他踹开,走到沈阴阴面前:

“那些人让煜王爷做的事情是什么?”

沈阴阴呼出一口气:

“说是让他从刑部大牢里救一个人。”

桌上的茶盏凭空震了一震,魏冉一掌拍在桌上,怒道:“简直是胆大包天!他们要救什么人?”

沈阴阴摇摇头:

“不知,只说那人本该判处腰斩,让姜凝曜救他一命,在牢里关一辈子也是好的。”

犯了死罪的犯人,除非天下大赦,又或者有皇亲贵胄的求情,才可免于一死。

天下大赦的几率可遇不可求,但姜凝曜为亲王之尊,他去求情,免一死,囚终生,却是可行的。

屋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把这两件事串联起来,便有些不寒而栗,不管是让盛丰偷窃沈望之书房的名单,又或是让姜凝曜救下死囚犯,这些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那些人利用美色,来达到干涉朝政的目的?”魏冉轻轻出声,这是她所想到最严重的后果了。

盛丰却不认同:

“当年我窃取名单之后,担惊受怕,可后来朝堂赈灾官员名单出来,与沈望之奏折中的一般无二,并无改动,赈灾的事情最后也顺利解决,如何算得上干涉朝政?”

“况且,若真说是干涉朝政,岂不是应该让我暗中收集沈望之的罪名,以此来威胁他为其做事更容易些?”

魏冉抿唇: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算姜凝曜救下那个死囚犯,他也是要在牢里关一辈子的,只不过留了一条命罢了。”

“你怎么看?”她看向沈阴阴。

月光下,沈阴阴半垂着头,露出一小张侧脸,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要去找姜凝曜。”

魏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便脱口而出:

“找他做什么?你们不是闹别扭了吗?你不是怕他那副样子吗?”

难得的,沈阴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魏冉好不容易在她面前得意一回,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凡事都需付出代价,光是投其所好就能达到目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以人换人,以物换物,以真心换真心的道理,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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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阴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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