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姜凝曜迈进园子里的福禄门,身后三步开外跟着王府的守卫长张领。
张领三十左右的年纪,身型并不高大,却健壮有力,浓眉大眼配上满脸的络腮胡子,一瞧便知是个性情耿直之人。
“殿下,宣义坊的宅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安置进去的那位,近两日有些不老实。”
姜凝曜的步子不停:
“哦?”
张领解释道:
“他吵着闹着要见沈小郎君。”
姜凝曜闻言脚下的步子一顿,鼻腔哼了一声:
“他以为他是谁?想见谁就见谁?让石岩暂时不用回王府了,好好地盯着他,只要人不死不跑,随着他去闹,这样的性子不磨一磨,将来留着也是个麻烦。”
石岩为人谨慎小心,姜凝曜让他去盯着,就是为了看看那些人会不会像之前诱骗盛丰和范雨一般,让江逸也窃取机密。
一路走进了书房,张领继续回禀着消息:
“惠老王爷的书信送到刑部后,侯明已经从死牢里放了出来,被关进了地牢里,只要人进去,锁眼儿就会被铁水浇灌焊死,再也出不来。这期间,并无可疑的人见过侯明。”
姜凝曜坐在书桌前,半垂着眼:
“继续让人盯着侯明,每日巡逻的狱卒是谁,谁与侯明送饭,谁与他说话,事无俱细,都要记下来。”
张领应下,又开始说起了柳桥州:
“咱们的人一路跟着柳桥州,他的确是往江陵府的方向而去,据说是江陵府下级天门县的粮收连续三年有问题,他这才亲自去一趟。”
“而且…柳桥州似乎也对咱们的人有所察觉,却没多说什么,只当看不见。是不是还要继续跟下去?”
姜凝曜单肘撑在桌面,冷白的修长指尖按压着额角,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别再跟着了,柳桥州是只老狐狸,不管他去没去江陵府,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随他去吧,总归他回来后,是要给我一个答复的。”
张领点点头:
“柳府那边也没有什么异常,一家子都病着,倒是马真人忙前忙后,主持大局,柳家夫人也对她信任非常。瞧着样子倒是挺威风的。”
说到马大燕,姜凝曜无奈:
“随她去吧,好不容易过一把瘾。洪武那边的丧事办完了吗?”
柳桥州走之前已经安排了人给洪武,及其他二人分别办了一场简单的丧事。
张领道:
“那两个人本就是柳府奴仆,无亲无故。只洪武家里剩下一个老娘卧病在床,听说了噩耗之后,一口气没提上来 ,人也去了。”
听到洪武的老娘死了,姜凝曜却笑了,他用指节轻刮着浓密的剑眉,语气散漫:
“老人家的后事是谁办的?”
张领不明他为何发笑,老实答道:
“柳桥州的人办了洪武的丧事,而后去他家报丧,他老娘忽闻噩耗,便病发身亡,母子两的后事都是柳桥州的人办的。”
都是柳桥州的人办的,这倒是有意思了。
姜凝曜嘴角的笑意更深,怕不是为了办丧事,而是为了把人藏起来吧。洪武背叛了柳桥州不假,但他却没有把范雨已死的秘密说出去,最后以死谢罪。
柳桥州心思缜密,行事狠辣,但不至于说冷血冷情,洪武最后的遗愿,想必柳桥州不会拒绝。
姜凝曜又交代了几句,神色已见疲累,事情接连不断,着实耗费心神,他无力的挥了挥手。
张领会意,告退离去,一打开房门就瞧见了站在廊下身形挺直,面容肃穆的容侧妃。
“侧妃娘娘。”
张领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问安。
容侧妃走近两步,点了点头,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书房内传来姜凝曜的声音。
“姨母?”
说着,房门从里面打开,姜凝曜走了出来。
“姨母来了怎么也不让石山告诉我,如今天热,您在外面站久了,中了暑气可怎么办?”
他一边将人请进书房,一边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石山。
石山被这一眼看的凉飕飕的,他无奈的耸耸肩,他是想禀告一声,但容侧妃娘娘不许。
尤其是容侧妃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那么盯着他看,石山觉得自己真成了一块石头,连动都不敢动。
容侧妃进了书房,她身边的赵嬷嬷上前两步,手中托盘有一白瓷汤盅。
“侧妃娘娘从后半夜就起身给殿下炖这盅驼蹄羹,足足炖了三个时辰。本想着早上给殿下送来吃,不曾想殿下出门去了。现下回府,娘娘片刻不敢耽误就给您送来了。”
盅盖打开,浓郁醇厚的香气迅速弥漫开来,让人食欲大振。
姜凝曜接回赵嬷嬷手中的汤勺,立马尝了一口,汤浓如乳,浓厚醇香,回味不尽。
“姨母的手艺越发好了,只是您又何必那样辛苦,从后半夜起身,怕是扰了好梦清眠。”
容侧妃挥了挥手,赵嬷嬷就自觉的退出了房门。
“我眠浅,总归也睡不了几个时辰。倒是你风寒才好,怎的一大清早就到处乱跑?去了哪里?”
姜凝曜笑笑:
“去惠王府看了看王叔,说了一会儿子话便回来了。”
容侧妃端坐在圆凳上,一举一动皆规矩刻板,如书画上的仕女图一般。
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盯着姜凝曜:
“只去了惠王府?”
姜凝曜手中动作一顿,笑了笑:“还去了国子祭酒的府上,带着韩家那小子一起。”
容侧妃面色淡淡,周身威仪隐隐散发而出,语气中带着压迫:
“到底是韩家的,还是沈家的?你如今扯谎倒是越发顺嘴了。”
“姨母你…….”
“你也不必觉得我监视你的行踪,整个煜王府都是我交到你手里的,我这个岁数也还没到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的时候!”
容侧妃打断了姜凝曜的话,她面容肃然,板起脸来尤其的威慑人心,当今圣上天子之威,姜凝曜都半点不怕,可偏偏对容侧妃深有畏惧。
书房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只木架上的沙钟哗啦啦的流逝声音充斥在耳边。
“这些年来你如何玩闹,我都不会拘束。但如今你也大了,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如何能不顾沈家那位小娘子的名声!到最后,岂不是害了人家!”
容侧妃开口打破了僵局,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姜凝曜吃惊。
“姨母您……”
“我什么?你只当我如那起子疯了魔的妇人,整日里只看生辰八字旺不旺夫,面相天庭有没有福?”
姜凝曜松了一口气,笑了:
“姨母博览群书,心胸宽广不被世俗所拘束,自然与那起子人不一样。”
少年咧着嘴笑,那双桃花眼灼灼恍人,一张脸漂亮张扬,如春日清溪流水在阳光下熠熠流淌,带着平日里少有的几分稚气。
容侧妃盯着他的脸,有微微愣神,眉宇间轻轻皱起:
“都多大的人了,还拍马屁。”
姜凝曜又喝了一口汤:
“只在姨母面前罢了。”
容侧妃看着他的侧脸,衣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反复握紧,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惠老王爷瞧见你,都说了些什么 ?”
半盅汤喝下去,姜凝曜还有些意犹未尽:
“没说什么,对了。姨母可知珍贵妃?”
“谁?”
“珍贵妃,太祖后宫的珍贵妃。”
驼蹄羹见了底,姜凝曜捧起汤盅一饮而尽,看向容侧妃,深褐色的眼眸外圈是浅淡的琥珀色,澄亮如镜,看不出他的心思,却能照见眼中人的神色。
容侧妃只是笑笑,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
“怎么好端端的提起她了?”
姜凝曜接过擦了擦嘴:
“惠王叔说我眉眼与珍贵妃有几分相似。”
“是吗?”容侧妃正眼上下打量着他的脸:
“哪里是像她,是像你母妃。说起来,你母妃与珍贵妃沾着亲,怕是惠老王爷年岁大了,一时看花了眼。”
“占着亲?什么亲?”
“你外祖母就出自幽州慕容家,而珍贵妃也是慕容家的女儿。她们两个是表姐妹,有些相像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
豫王妃何月容出身不俗,是怀化将军何问年之女,其母自幽州慕容氏。
何月容难产而亡后没几年,何问年也因病早逝,何府也渐渐败落下去。
只剩下何月容的亲哥哥何闻英,带着一家老小,包括何家老夫人去了单于府镇守边境,至今已有十余年了。
姜凝曜点点头:
“原是这样。说起来,舅舅和外祖母去了那么多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酆都城,今年的书信也没送过来。”
何闻英只这一个外甥,疼爱非常,未离开酆都城之前,他时常来王府教导姜凝曜的拳脚功夫和骑射技艺。
离开酆都城后,单于府相距甚远,却也是每年都有书信往来,只今年的书信,却还没到。
两人又说了几句,容侧妃这才离去。
姜凝曜目送她的身影远走,那双桃花眼中笑意不在,渐渐晦暗黑沉。
而容侧妃也在离开后,面容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赵嬷嬷跟在她身边:“侧妃娘娘,怎么了?”
容侧妃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又肯定:
“曜儿,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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