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舟反倒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冷静了下来，如果她真的发疯似的将屋里的物品砸个稀碎，反倒是遂了他的心意，让他更加得意。
“杜淳飞，你就这么嫉妒我，见不得我好吗？你真像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啊。真以为一张准考证就能拿捏我，让我发狂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不是只有这一个机会，就算不去参加明天的保送考，高考的时候我也照样能考上我想考的大学，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像你，上个家门口的大学还要动用家里的人脉关系。”
“你！”杜淳飞一时被苏舟堵得无话，又试图想要以男人的力量来制服她。
苏舟这次没有躲避，她随意地捡起溅落在脚边的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走近杜淳飞，有些细碎的玻璃渣子渣在她的脚底，泛起的痛意使她更加清醒，她直直地盯着他。
“怎么，又想把我按倒吗？你说我是寄生虫，那你是什么？我想把你当人，可你倒是装得像点啊。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你也不过就是一只喝了点酒就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试图侵犯别人的精虫而已。现在，请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苏舟眼中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利刃，连带着手上那尖锐的玻璃碎片一起，像是要把他扎穿，杜淳飞一时竟然不敢靠近，窗边的风大了些，吹得他身上的酒意也消散地差不多了，人也彻底清醒过来，气焰不如刚才那班嚣张，但仍不肯服输，昂着头用鼻孔说话。
“这里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是了，是该我走，我早就该走。”苏舟声音很轻，眼底染上悲凉。
她本来就不该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家。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和身份证扭头就走，走至门厅穿鞋时正好撞见才回来的姑姑和姑父。
见她要出去，苏芩有些意外，“舟舟，你这么晚去哪里？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吗？”
“不考了。你儿子把我准考证都扔了。”
苏舟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苏芩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头又看到自己的儿子一身酒气，额头上还有血迹的从苏舟房间方向出来，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的蠢儿子今天晚上一定又干了一些缺德的事，火从心上来，指着杜淳飞骂：“你这个不省心的，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苏芩想着把苏舟找回来，但出去后却并没有在路上看到苏舟的身影，只得叹气而返。
苏舟其实还没有离开苏芩家的院子，她只是绕到自己的窗户外面去寻找被杜淳飞丢弃的准考证。
傍晚的时候下了点雨，草地上还没有完全的干，水珠和着泥土湿湿地溅在她的睡裤和脚脖子上，她浑然不在意，开着手机上的手电，弓着腰，仔细地在地上搜寻。
最后是在一滩污泥旁找到的，揉成团的准考证浸泡在浑浊的泥水中，苏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看着那团废纸发呆，手电的光打在泥水中折射出刺眼的光，照得她的眼生疼，也没有闪躲。
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起伏，表情犹如一潭死水，站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关闭了手电，沉默地离开。
苏舟并没有多意外，不死心地来寻找好像只是为了看看命运之神能戏弄她到什么地步。
经过客厅时从窗户里传来一些争吵，苏芩大抵已经了解了情况，苏舟听到清脆的巴掌声，还听到了苏芩和杜淳飞吵架，而姑父在一旁劝阻，“哎呀，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而已。苏舟这么聪明，参加高考也肯定能考上的。”
小打小闹，好轻松的一个词，苏舟嘴角扯起一抹嘲弄。
房子很快又陷入一片寂静，苏芩和杜淳飞房间的灯很快各自亮起。她的离开好似一个插曲，根本无人在意，或者笃定她无处可去，迟早会回去。
她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身体感觉非常疲惫，整个人像是陷在一团迷雾之中，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找不到任何的方向。丝丝缕缕的迷雾又钻进了她的大脑，把她的大脑缠绕地密不透风，涨得难受，也叫她没有办法思考。
此时已经九点多，夜越来越深，寒气也越来越重，苏舟身上仅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风从袖管里钻进去，但她却不觉得寒冷。
她在街边的公共坐椅上坐下，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爸爸的电话，良久之后才按下通话键。
心脏在第一声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就高高地悬了起来，又在一声一声的提示音中沉了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拨通过她爸爸的电话了。
她又按下另一个号码，那头很快接起。
“舟舟，这么晚打电话找妈妈，有什么事吗？”
苏舟轻声说：“有事情才能找你吗？”
“怎么会？”
苏舟顿了会才开口：“妈妈，我想你和爸爸了。爸爸在你身边吗？”
电话那头的方然没想到会听苏舟突然问起她爸爸，说话吞吞吐吐的。
“你爸爸，你爸爸他还没回来呢，最近公司都挺忙的。”
还在想着骗她啊，亲爱的妈妈。
苏舟轻笑，她没忍住眨了几下眼睛，但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妈妈，你们什么时候离的婚啊？”
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今晚吃了什么，电话那头的方然明显愣住了，电话里维持了长长的一段沉默。
“你知道了啊，是姑姑告诉你的吗？”方然的语气低沉了下来，“我和你爸爸分开有半年了。”
“所以暑假不让我过去就是因为怕瞒不了我，对吗？你们不告诉我，是因为没想好怎么和我说，还是因为都不想要我呢？”苏舟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白。
方然的声音紧张起来，“怎么会呢，妈妈肯定要你的。”
“那你现在能来接我吗？”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生怕错过方然的答案。
“舟舟，怎么了？是不是哥哥又欺负你了？”
“嗯。”听到方然的关心，苏舟一直隐忍的情绪此时有些控制不住，声音微微地打颤，她掐住自己的手臂，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妈妈，你可以现在就来接我吗？妈妈。”
她再次发出乞求，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执着地想要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不是没人要的。
“宝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再坚持一下吗？妈妈向你保证，妈妈绝对不会抛弃你，妈妈过段时间就会来接你。”电话那头远远传来一声“方总”，方然应了一声，对苏舟说，“宝贝，妈妈这边还有事要忙，我们晚点再说，一会儿妈妈给你打点钱，你不要省着。”
妈妈，我已经坚持很久了。
电话被挂断，苏舟低垂下头，将自己埋在膝盖里，双手环抱住自己，背脊止不住地颤抖着。手机屏幕一直亮在联系人那页，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哪里，忽然传来了陆思昭的声音。
“舟舟？”
苏舟一时有些慌乱，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大概是没听到苏舟的回应，陆思昭又喊了她的名字。
苏舟才发现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神情放松了一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不好意思，我按错了。”
“陆哥，蛋糕你还吃吗？不好意思，你在打电话啊。”叶思慕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电话里。
“嗯，我在和舟舟打电话。不吃了，你吃掉吧。”陆思昭和叶思慕在那头说话。
“慕慕在你家？”苏舟问了一些废话，她忽然想起刚刚在杜淳飞手机里听到的叶思慕的声音。
苏舟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她终于明白今晚读杜淳飞一开始闯进她房间说的那些难听的话是什么意思，也反应过来原来下午厕所里的两个女生说的八卦主角竟是她自己，还有同学们看她时的那些异样眼光......
她还说杜淳飞是跳梁小丑，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她仰起头，双目空洞地望着天，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漆漆的夜空像是一块巨大厚重的黑色幕布压在头顶，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陆思昭说明天有事想和她说，大概就是想告诉自己他和叶思慕在一起了吧。
真是贴心，等到考完试才打算告诉她。
“对，今晚我们两家一起聚餐。你晚上的鼻音怎么这么重？”
“我没事，只是之前出来散步被风吹得鼻炎犯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考试加油，祝你一切顺利。”
陆思昭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苏舟说得煞有介事，语气听上去也很轻快，陆思昭并没有多想。
“好，你也要一切顺利，睡觉时记得关窗，不要着凉，晚安。”
陆思昭的声音听上去明明那么温柔，但苏舟却觉得自己的心一钝一钝得疼。
她快速地切断电话。
眼泪又忍不住泛滥，在她的脸上肆意蔓延，四下安静，但她仍旧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不顺利！
哪里都不顺利！
一切都不顺利！！
她的人生在今晚烂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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