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宫

靠近时,又闻到那种甜香味,不似花香浓郁,夹杂着血腥气,像是……战场的味道。

宋音之慌忙扯下衣衫内侧的布条,忙中出错,她手抖得无法控制力道,只得死死按在段秋平伤口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段秋平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睁眼正见宋音之神情慌乱,面容哀伤似是在为谁悲怯。

段秋平挥挥手挣开她的触碰,强撑着坐起身来,将眼睛瞥向别处:“又不是要害处,死不了。”

宋音之这才放松下来,忽而觉得自己的恐惧太过狼狈,顿了顿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要是死了,靳国连最后的筹码也没有了。”

段秋平只有冷笑:“气数将尽,难道是留着我就能有救了?”

“你,”此人情绪转变之快,让宋音之极为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此刻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懒得去究其原因,跳起来道:“气数将近是吧?那就是留你无用,你便活到这里吧。”

方才种种情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记忆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宋音之悲愤交加,真就起了杀心,从袖口翻出宋荣临行前塞给她的短刀朝段秋平刺过去。

段秋平翻身躲过,略有些惊讶地盯着她:“等等……”

宋音之早已红了眼。她握着短刀紧紧相逼,每次都下的狠手,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尚存的样子。

段秋平躲过她的又一击,抓住她的手肘:“冷静!”宋音之手腕一翻,刀尖就对准了段秋平的手臂,吓得段秋平连忙松了手。

宋音之的神色近乎癫狂。段秋平瞧着她这副样子,一直顾着闪躲的身体忽地松懈下来,只堪堪躲过心脏的位置,被宋音之一刀插进胸口。

听见声响的宋渡掀起帘子瞧进来:“闹什么呢?”

段秋平握着刀柄,偏过身子将宋音之挡在身后:“没什么,我闹的自戕。”

宋渡看着段秋平沾满血迹的手,忽地将眼睛一瞪:“我……你敢!”

段秋平笑:“不敢不敢……赶路去吧你,小心被撞了。”

宋渡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别真死路上了。”

段秋平握着刀柄的手指动了动:“死了也没关系吧。”又在宋渡怒吼之前堵住他的嘴,“知道了,安心赶车去吧。”

宋渡将信将疑地皱皱眉,却还是利索地退了出去:“老实点。”

招呼完宋渡,段秋平才微微侧过身去看宋音之:“这下好了没?”

她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他身上的刀口,恐惧地缩了缩身子。动作幅度很小,并不明显,却还是被段秋平捕捉到。

段秋平观察着她的神态,只是浑不在意地将刀拔了出来,将刀上的血迹往自己衣服上一擦,把刀轻轻往宋音之的身边一推,尽力克制着呼吸的颤抖:“消气了?”

宋音之一言不发地捡起那副短刀,垂着头盯着看。这小刀生得奇特,通体透明。

琉璃易碎,段秋平还真没见过拿这种东西制刀的,恐怕它比主人还要娇气。

段秋平无声无息地盯着她,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的发顶,以及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轻嗤一声,看见宋音之安静地靠在座位上,极其珍重地将那刀收好,揶揄的话便堵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段秋平突然回忆起,在他的家乡有一种小兽,通体灰白,眼珠明润,耳垂细小。

年幼时他总是恶意地捣毁它们的窝,看它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垂着眼皮耷拉着脑袋,过会儿又会自己重新筑窝。总觉得这个过程有无限趣味。

来靳国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还会遗憾,名盛天下的京城就没有他们西北平原的那种小兽,他还怪想念的。

眼前这个人倒是短暂地排解了他这场相思之苦。不过……秋平看着宋音之的头顶眯了眯眼,忽然想叹息。

“殿下。”段秋平伸出手,“借汗巾一用。”

宋音之定睛看了看,见他面色苍白,粘稠的血液顺着指缝往外流着,心中万般不情愿,但毕竟是自己闯下的祸事,只好掏出手绢扔给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借给你就不会出事了?”她真怕段秋平死了,那她麻烦就大了。

段秋平不接话,只拿着帕子紧紧按着胸口,汗巾没一会就被浸得鲜红。他垂下眼看了看:“改日再另赔殿下一完好的。”

身上的疼痛一阵又一阵。段秋平不动声色地将濡湿的帕子塞进里衣,伸出血迹斑斑手往宋音之眼前挥了挥:“京城繁茂,殿下可听过戏否?”

得不到回应,他忽然觉得有些恼,将话锋一转,脑袋微微一甩,模仿着末角的腔调,粗声粗气地唱道:“我只为家亡国破兵戈沸,因此上孤身流落在江南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唬得宋音之猛地转头看他,想是段秋平借此戏词讥讽,她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我靳国再破败,你的命也还是捏在我们手里,别得了便宜就卖乖。”

被这话一激,段秋平周身气质一敛:“殿下太放肆了,你已失势了。”

气氛本就紧张,两个人又跟炸药似的一点就炸,宋音之易怒,落魄到再也懒得管什么仪态端庄,气急败坏地朝段秋平扑过去:“你才放肆!”

段秋平本就受了伤,反应略迟缓了些,被宋音之扑个正着,软软地靠在地上。宋音之咬牙切齿,将手指往段秋平嘴上按:“我撕烂你的嘴。”

两人互相撕扯中按到段秋平的伤口,他吃痛低呼,顿时也怒上心头,一只手将宋音之两只手腕钳制住,膝盖死死压住她两只腿,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将吸满了血的手帕塞进她嘴里,手却不肯放开:“别动!”

宋音之发不出声,所有的挣扎都激不起水花,被段秋平凶狠的模样吓到,求生欲被激起,更加激动地动起了身子,口鼻处被血腥气刺激,又被段秋平紧紧捂住,咳嗽都咳不出来,几乎闷死。

段秋平死死按住宋音之,不见一点怜香惜玉之情。他手上越来越用力,直到宋音之感觉到一阵一阵刺痛。

段秋平阴沉沉地一笑 “你别让我在这弄死你。”

宋音之的挣扎忽然停止,看向段秋平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助,眼中腾起些水雾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段秋平松了松力道,低声凑近:“待会儿我松手,你不许哭不许叫不许做大动作,否则我立刻掐死你。听懂了没?”

浑身被钳制住,她做不了回应。段秋平似是才意识到这点,声音更低了些:“听懂闭眼。”

宋音之如约闭眼,堪堪盛在眼眶里的一点残泪被挤了出来,颤颤巍巍沾在眼角。

宋音之再睁开眼,却在对上段秋平的眼神时,全身陡然一轻松。

他像碰到刺一般突然松开所有限制,离宋音之远了些。抬眼见她嘴里还叼着被血染红的手帕,鬼使神差地上前不顾她的躲避将手帕卸下来。

宋音之这才找到岔子咳嗽,耳边都是车轮在地上扑腾的声音,她咳嗽的声音几乎被压下去,段秋平却无论如何忽视不了。他看了看带血的帕子,忽然偷偷收了起来,别过头去看别处。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车的两头。

“殿下啊……也是,现在难受得很吧?”

宋音之对段秋平有些防备了,怕他再次暴起,心里十分不满,只好生闷气继续不理人。

然而段秋平越来越不知分寸:“你还是别再把自己当什么公主了。金枝玉叶,贵的是一个身份,不是你这个人。若一味沉沦,不过是徒增痛苦。”

宋音之忽然觉得身体发软。眼前四下无人,宋音之也不管什么宫闱礼纪,她缓缓跌坐到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弓起双腿,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段秋平却再也不发一言,盯着她安静地蜷缩,又是逃避般默默移开视线,盯着镶了金花的幕帘发呆。

沉默越来越肥硕,简直要将两人挤压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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